华燕槿此言一出,西楼脸色就变了,紧张的瞧着华燕槿,又看看藕花,月满则在旁解释:“奶奶前脚走,春画就起来了,收拾了东西要走,春琴拖着说了些话……”
那些话不好听,她也没必要添这一笔:“后来两人都进了屋子。大奶奶那儿的薛大嫂进去瞧了一遭,就到婢子这里来说,两个丫头是因为三爷成亲娶了奶奶,可是三爷不在了,难免心里难过,让奶奶多宽待几日……”
“放她娘的屁!”西楼听了这话气的打了一个哆嗦:“哪里有要主子款待心情不畅的丫头的,况且她们是真难过还是假难过,咱们也不是瞎子,若是大奶奶吩咐了事情,她们也敢这样么?不过就是欺负咱们奶奶是寡、妇……”
“西楼!”月满低声斥责,西楼一吓,才看向华燕槿,华燕槿的脸色并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样带着稚气的脸,表情也依旧带着三分笑意,她才胆气粗了些,但是也知道刚才的话太糙了,横了一眼月满,没说话。
华燕槿却只看着藕花,藕花心头突突一跳,三奶奶,这只怕是想看她表态。
她被送给三奶奶,确实是很意外,但是想着早上也曾见过三奶奶,看着是个好相处的……加上曾大奶奶明里暗里就打探过几次,太太那里的丫头,得脸的,只有她一个是没依仗的。
丁妈妈年岁毕竟到了那里。
所以能到三奶奶这里,她虽然失落了一回:对于太太,她果然没这般重要,但是很快就释然了,与其在春和院为难,不如到三奶奶这里求得一片安宁。
想到这里,她就开口:“西楼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她正了正脸色,就起身:“春琴是薛大嫂的侄女,春画的娘也是管着针线房的,又和薛大嫂是干亲家,两个丫头难免心大。但是这份心思,咱们知道,却不能说穿,说穿了,就是对奶奶最大的不敬。”
藕花语气平平,就事论事,并没有责难谁的意思,西楼梗着脖子:“你凭什么这么说?”
“咱们是奶奶的丫头,不能先掀了奶奶的短处。”月满都在低头沉思了,这西楼还在一味耍横,看来,三奶奶在娘家过的确实不顺,否则也不至于这样的丫头还带着,她看了一眼华燕槿,华燕槿对她眨眨眼,似乎是在表示无可奈何,她心里叹了口气:“奶奶也不用着急,咱们目前,把明日回门的事情准备妥当了也就罢了。至于别的,来日方长。”
藕花这话正合华燕槿的心意,她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你说的极是。既然薛大嫂亲自来走了一遭,想必那两个丫头也能消停些了,明日你们三个就随着我一道回去,回来再计议。”
…………
“……瞧着不是个软的……”薛明家的也正和曾大奶奶提起下午的事。
“春琴被抓了脸,春画也跪了半日,还有个丫头守着,就是早上三奶奶带着的丫头,如今改名叫月满。我逼问了几句,只是滴水不漏。”
“哦?”曾大奶奶正在看京里的信,这会儿就拆走了灯罩,看着跳动的烛火,她眯着眼,娇美的容颜上带着些冰霜:“难道老王说的是真的不成?”
老王,就是人牙子王嫂儿。
“奶奶难道不知道,那老王和华家大太太过从亲密,在三爷葬礼上,两人在净房前头说话半日。”薛明家的打从心里瞧不起王嫂儿这等走动家窜西家的三姑六婆,只是曾大奶奶爱听街面上的趣闻,这才召了那婆子进来几回,那婆子就对人夸口,说曾大奶奶如何抬举她!想到如花一样的曾大奶奶和这样的婆子连系在一起,薛明家的就跟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真是可惜了。”曾大奶奶放下信,假意叹息:“那月满既然是个好的,藕花这一去,可不就占着人家的位置了么?”她并不计较薛明家的说的那些勾当。
薛明家的一听就明白这话的意思了,遂点头:“我今日就去吩咐了那两个丫头,且暂受着委屈,等大奶奶给她们做主就是了。”
……………………
华燕槿依旧按着卯时起身,三刻去了春和院,还见到了曾侯爷,曾侯爷面上淡淡的,因为儿媳在,饭也不曾用就去了前院。
李氏虽然笑盈盈的,华燕槿还是深感抱歉:“都是媳妇来的太早了……”
曾侯爷这才避到了前院去。
“不相干。”李氏让华燕槿坐了,宽慰她:“老爷和我的口味不同,他爱吃辣,我却吃不惯,所以也懒得一顿早饭也备许多菜色……可是想家了?”
“毕竟隔得近,也不是极想。”华燕槿解释:“只是想着来伺候太太一回,否则回去我娘问起,媳妇都不曾正经伺候过太太……”
“瞧这实心孩子。”李氏笑着对丁妈妈道:“做媳妇都巴不得不立规矩,槿丫头倒好!”
“也是三奶奶孝心。”丁妈妈附和,见华燕槿身后是藕花和月满,心中点头,这样才多少有些大户奶奶的派头……西楼,实在上不得台面了些:一个酱鹌鹑,吃了还要舔手,这华家真是太慢待三奶奶了。
“那正好,也别说伺候不伺候的,你也用些饭,然后去跟你大嫂说一声,总要备齐了车马和跟随。”李氏执意让华燕槿坐了,婆媳两个用了饭,就让丁妈妈送了华燕槿出门。
…………
“弟妹这样太寒碜了些。”曾大奶奶打量了华燕槿一回:圆领白衣裳,外头是一件秋香色的齐膝衫子,布料是仿古绸的,只能算中等,梳着反绾髻,斜斜的插着分心和压发,倒也不算太寡淡,可是和新妇的身份比,确实太素了。
“不怕嫂子笑话,我是娘家第一个出嫁的姑娘……实在不知道这三朝回门该怎么整饬,嫂子你教教我呀。”华燕槿巧笑着,曾大奶奶见她把问题又丢了回来,心里就有些不舒服,面上还是一团笑意,紧紧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坐了,极为热情:“别的还罢了,只是这两个丫头怎么够?就是亲家太太瞧见了,也只怕担心弟妹被慢待了。今儿嫂子我就厚着脸皮做个中人,替那两个混账东西说和说和。”
“进来吧。”她高声喊了一遭。
春琴和春画两人就袅袅婷婷的进来,穿的是一样绿衫子,绿褙子,也没戴首饰,素面朝天的,脸上都带着愧疚神色,进来就双双跪在华燕槿面前:“奶奶饶了婢子们这遭吧。”
“这是怎么了?”曾大奶奶不仅管着CD府侯府家务,还有外头的铺子、田庄的租子、人情的往来……哪里这样闲心插手新进门的弟媳妇院子丫头?华燕槿看了曾大奶奶一眼,她笑意团团,没半分慢待,只是眼里的高兴太淡了,那笑就跟挂在脸上一般,华燕槿越发肯定了一件事情:曾三,或许真的还活着。
而曾大奶奶,怕是也知道的。否则,哪里就忌讳她这个“寡、妇”到这步了?
心思转念间,华燕槿亲自起身去扶两个丫头:“姐姐们说哪里话。”她也是一团和气,两个丫头自然不肯动,华燕槿就为难的看着曾大奶奶:“大嫂子,快帮我劝劝这两个姐姐,你不知道,我瞧着这两个百伶百俐的丫头是满心的欢喜。”
“这感情好!她们也是被三弟宠得不像样了,弟妹,你如今就领了她们去,她们是再不敢对你不敬的!你们听好了,三奶奶是善心人,我的性子却不好,若是谁再敢欺负三奶奶,我头一个不饶她!”曾大奶奶厉声说,两个丫头吓得忙不迭的磕头。
“还不起来去收拾了,好陪着三奶奶回门。”曾大奶奶越过了华燕槿,就吩咐道,两个丫头才忙不迭的起身,先福身谢过了曾大奶奶,又谢过了华燕槿,却没有动。
“既然大嫂都这样说了,今天少不得要麻烦两个姐姐。”两个人才退了出去。曾大奶奶勾着唇用戏谑的眼神看着华燕槿:“瞧瞧,果然是实心的丫头,只听自己主子的吩咐。”
“都是嫂子宽厚,姐姐们才会这般给我这个主子面子。”华燕槿把高帽子原封不动的丢了回去。
…………
因为临时加了两个丫头,马车是坐不下的,只得重新安排了一辆,藕花扶着华燕槿上了车,西楼抱着包裹,也不等人吩咐就先上去了。
“你们也上来吧。”华燕槿隔着帘子吩咐月满和藕花。
“免得挤着奶奶,婢子和春琴两人坐一辆。”月满微微往后一退,藕花对她颔首,自己上车去了。
“……大奶奶真是的,要把这两个讨厌的塞进来。”西楼等藕花进来就抱怨,华燕槿和藕花对视了一眼,“月满和她们一道坐车了?”
“嗯。两个人扶着月满上的车。”藕花这般说,华燕槿点点头。
“哼,这时候知道献殷勤了,早干嘛去了!”西楼瞧着华燕槿和藕花颇为默契的一问一答,心里就堵得慌,少不得说些话来标榜自己的忠心。
“少说几句。”华燕槿说了这一句,西楼才低下头去了,藕花帮着把褥子、靠垫又收拾了一回:“奶奶且起身,这两车不是府里常用的,这些物件都有些潮了,婢子重新铺排。”
她打开随身的褡裢,里头赫然是一个垫子和几张汗巾子。
西楼紧了紧自己的包袱,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