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家生子,当初太太让大奶奶一起打发了……不知怎么留下来,若能用,奶奶就用着,若是不能用,奶奶就搁着,横竖只要不少人用就是了。”藕花平平淡淡的说。
暗含的意思却是,如今连个男主子都没有,犯不着和这两个丫头有争执,总没有为争个死人还吃醋的。
华燕槿顿了顿步子:“若是她们肯安分留在院子里,我也不麻烦她们,只当为三爷留着两个旧人,院子里有打赏也不落下,依旧是头一份。”
藕花看着眼前的三奶奶,她看不到她的脸色,只能听华燕槿这说话的语气,和曾大奶奶的伶俐不同,和曾二、奶奶惯爱的弯酸也不一样,说的这般平静,不热络,不冷淡,就如谈寻常的天气。
藕花知道华燕槿说的是真心的,毕竟她一个寡、妇奶奶,还是望门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想到春琴两个,藕花心知这只是华燕槿一厢情愿罢了,若是本分,那两个丫头留下来做什么?本分,就该按着主子的吩咐出门去,何苦妾身不明的厚着脸皮守在院子里?
…………
月满瞧见华燕槿身后的藕花,以及藕花身后小丫头抱着的铺笼罩被,愣了愣,西楼忙把话说了:“太太赏了藕花姐姐来,是一等丫头的职。”
她满心指望月满能在华燕槿面前争一争,毕竟华燕槿答应了让月满做一等的。
“这感情好!我还一直发愁,奶奶明天回门,咱们只得两个,跟去了,这院子谁守着,亏得藕花姐姐来了,到时候,我在院子里守着,奶奶也放心。”
她亲自去开了西厢房的门:“藕花姐姐先住这边。奶奶院子里的章程还没出来,到时候姐姐安置在哪儿,咱们再好生收拾。”
藕花自不会多说什么,就是华燕槿带着两个丫头进了屋子,她也没挑一下眉头。她占了这一等的缺儿,她们主仆难免要嘀咕一阵的。
哪知道不一会儿,也就屋子里亮灯的时间,西楼就来喊她,说是华燕槿叫她进屋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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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些了?”曾二、奶奶瞧着桌子上的一堆铜子,犹疑的看了一眼桂花,桂花心头窝火:“真的只得这些,珍巧做主分的,那是个护短的货,自然给三奶奶那边就多些了。”
一句护短,点了曾二、奶奶的软肋上,见桂花又黑了脸,她才讪讪道:“我也是没法子……咱们院子每月就这么多,二爷要吃药,一院子人的使用,我若不从中周转些,只怕要打饥荒了。”说完又皱着眉,恨恨道:“说好的和我分的,要做大方,散给丫头,散也散了,还把那家的丫头也带上,人家哪里瞧得上这些!人家指缝里漏出来的不比咱们腰粗?”她伸出大拇指,桂花知道她说的是曾大奶奶那里。
“这倒也是。那红绸可还当面给她甩了脸子!”曾二、奶奶平生除了伺候好曾二爷,就以算账揽钱为乐,对府里的事情并不多关心,忙问怎么一回事,桂花把事情说了,等说到二十两月钱的时候,曾二、奶奶就把眼睛瞪得老大:“咱们短了钱使,说去拆借些寸头,就丁是丁卯是卯的,只说没到日子!
她恨恨的拍了拍桌子:“不过就是欺负咱们不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那倒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如今可不就做了阎王爷的干儿子了!五道将军的郎舅爷了么!”
说完又不解恨,推开了铜子扑在桌子上嘤嘤哭起来:“就是这样,还是上赶着巴结,又是给银子又是赏丫头的……”想到这些“不公”,她越发委屈愤恨:“……老大是嫡是长,咱们争不过,处处被踩着也就罢了,老三没了,娶了来做寡、妇的也比咱们尊贵些么!既然比着尊贵,就让她们狗咬狗去!”
说完胡乱擦了脸,昏黄的灯光里,她的脸色就显得更黑,这会儿咬牙切齿的犹自带了三分狰狞。
………………
“叫藕花进来吧。”华燕槿等屋子里等点亮了,就吩咐西楼,西楼用脚摩搓着青砖,只是不动。
“还不快去?”月满见华燕槿在妆台前拆卸钗环,低低说了西楼一声,西楼这才出门,打起帘子前还赌气道:“她是太太那儿来的,奶奶就该先晾着,免得跟那两个一样不知道好歹。”
华燕槿这才转头,却问月满:“你也觉得该这样?”
“是太太给的姐姐,本就比别人尊贵些。若是心里不愿意伺候奶奶,强扭的瓜不甜,就是晾着,说出去也是体恤。”月满斟酌这话,藕花一来就是一等,说心里一点不堵,那是不可能的,可若是藕花认华燕槿这个主子,长远来说,对华燕槿的好处可谓是一线千里的,她也就甘愿退居二等。
“去叫了来吧。”西楼出去想叫小丫头,可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她跺跺脚,亲自去西厢房亮着灯的那间屋子窗下喊藕花。
………………
“那院子两个丫头怎么回事?”曾大奶奶想到藕花就这么给了华燕槿,心里都添着一段火气,就责骂起春琴来:“老三在的时候,团的老三紧紧的,怎么,如今连个小丫头都团不拢,还让太太把二等丫头给了她!”
薛明家的是知道曾大奶奶的心事的:春和院的四个丫头,除了秀棋和藕花,还有两个个叫明琴和雨荷,虽说是二等丫头的衔,可却都是一等丫头的本事,就是月钱,也是李氏用自己月钱给抹平的,和珍巧、珍珠两个相差不过百文。曾大奶奶一心想要一个过来,倒不是为了管家:曾大奶奶有红绸、绿竹,并几个陪嫁媳妇,管这CD府的毅勇候府是足够的。
要一个丫头来,不过是为了清楚李氏的那分家私罢了。
“平常瞧着也是妥当的。”毕竟是自家侄女儿,薛明家的只能这样说一句,又宽慰道:“……未必就能得用,毕竟是太太院子的,这乍到了三奶奶那里……”
“你不懂。”曾大奶奶喝了一口茶:“其他三个也还罢了,藕花是外头来的,又是丁妈妈的干闺女。府里是谁都不靠的,咱们拉拢多少次了,只是不肯松口。”
丁妈妈素来谨慎,她当初让丁一力家的去挑明两个丫头的身份,就是为了先让华燕槿记恨了丁一力家的,从那边就远着丁妈妈。
丁妈妈是李氏心腹,一个不相干没依仗的三奶奶和自己的亲儿媳比起来,孰轻孰重,丁妈妈分得清。
只是两个丫头太无用了。
“……本指望着伺候好弟妹,咱们妯娌三个也能舒心过日子。”曾大奶奶言不由衷的说,说了这句自己也觉得无趣:“大爷还没回来么?”
曾大爷送了李盛珩一行出城,此刻还不曾回转。
“派了来安儿回来说,半路上遇到了亲家大老爷,盛邀去茶楼坐坐,说是要晚些回来。”绿竹留在院子里,不曾跟着去春和院,这会儿才回话。
亲家大老爷,就是华燕槿的大伯,华征明。
曾大奶奶哪里不知道这些人的勾当,啐了一口:“也勉强算是长辈,脸皮也不要,一味拉着咱们爷去胡闹……”又恨恨掐了绿竹一把:“怎么早些不说,指望我不知道,你好替他遮掩了,他能念你好不成!”
绿竹痛的眼泪都沁了出来,又强忍着挤回去,知道曾大奶奶心里不舒畅,借着由头发作,她只能跪下死命磕头:“婢子不敢,婢子不敢。”
别的解释,一句都没有,曾大奶奶这会儿也听不进去。
“好了!”曾大奶奶知道是自己邪火,但是还不忘敲打这看着本分的丫头:“不是我不抬举你,大爷眼光刁钻,你这样就极好,免得跟红绸一样,成了阖府的笑话,我出去也没脸!”
红绸在门外死死攥着帘子,脸上一片黑白,都是三奶奶,旧事重提,又让听到的人笑了一遭。
她越发把华燕槿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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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就吃到一条腿,就没了……那滋味,真是再想不到的美……难怪大奶奶指明要吃。”西楼在华燕槿跟前,对着月满卖弄今晚在春和院的见识:“月满姐姐没去真是可惜了,不然也能分得一大把。”她又说起赏的铜钱来。
藕花掀开帘子进去就瞧见主仆几个言笑晏晏的模样,她福身见礼,月满就忙一把拉住了:“藕花姐姐,咱们院子不讲究这些的。”
“就是,况且藕花姐姐可不是寻常的丫头。”西楼还是忍不住酸两句,藕花就似没听出来般,只看向华燕槿的方向:“不知奶奶叫了婢子来,有什么吩咐?”
“快坐。”华燕槿软软笑着,招呼她挨着自己坐,她也不推辞,挨着华燕槿坐了,只是半边身子仍在塌外,华燕槿又拉了拉她:“往里面坐些,我真不讲究这些假规矩的。”
华燕槿手上的力气重,并不是面子上的活,藕花只得往里挪挪,终于半边脚不用垫着,也就轻松了许多。
“我如今是真没人用了。你也瞧见了,这院子里,一个丫头都没有。”华燕槿开门见山,藕花也发现,从进来到现在,整个院子都静悄悄,只有月满和西楼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