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燕槿带着春画和秋风个回了院子,这才有心思打量曾坤鹤住的屋子:门面三间,两侧厢房,正经的四合院落,正房两侧有耳房,有后罩房,俨然和春和院一般格局。华燕槿住在正房,中间是一个见客的小厅,隔着帘子是碧纱橱,碧纱橱后才是正经的起卧之处。
“婢子如今和秋菊住在厢房里。两人一间。”听华燕槿问起,秋风指着西厢房答道,厢房也是三间,都辟作丫头的住所了。
春画指着东厢房道:“婢子和春琴两个,就住在那面。”
“春琴可还不好?要不要找了大夫来瞧瞧?”华燕槿站在院子里轻声问道,春画忙道:“很是不用,多谢奶奶体恤,只是昨日春琴伤了脸……”她看向西厢房,那秋菊如此粗笨,竟也拿乔起来了?还是……她看了一眼华燕槿,华燕槿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径直进去了。
“红绸姑娘来了!”院子想起小丫头轻快的声音,有人打起了门帘子,华燕槿起身,一个穿白布衣,秋菊花样竖领褙子的丫头就进来,利落道:“婢子给三奶奶贺喜了!”
“快起来!”华燕槿忙亲自扶她:“这是……”
春琴不知什么时候跟着进来了,在旁抢着道:“这是大奶奶院子里的大丫头红绸。”别的竟是一句话都没有。
华燕槿瞧着这丫头也是丫头装束,只是插戴上比别的丫头出众些,论人才,比起曾大奶奶差着一大截呢,这利落模样倒是和曾大奶奶如出一辙:“原来是红绸姑娘。”
这称呼,让后头的丫头面色各异,华燕槿心头咯噔一下,心知怕是出了丑了,忙把话岔开:“可曾用了饭?”
红绸心头也不高兴,谁乐意让三奶奶喊一声姑娘!她遂开门见山道:“用过了,奶奶让我来问问三奶奶,如今院子里的规矩可定下了?奶奶好给三奶奶送月钱过来。”
“月钱么?这不着急。”华燕槿看了一眼事不关己的春画,还有暗含讽意的春琴,就对红绸道:“麻烦姑娘去回了大嫂,我如今还是两眼抹黑呢,求大嫂子宽待我一回,等我把丫头品级定了,再回了太太,也免得到时候有不妥,让大嫂又麻烦。”
“既这样,那婢子先把三奶奶这月的月钱给了吧。”说着她从身后小丫头捧着的匣子里拿出两个大银锭:“三奶奶的月钱是二十两。虽说如今快到十五了,但是咱们奶奶也不在意这些散碎银子,照旧给三奶奶一个月的,明日三奶奶要回门,回了门回来,若是钱不够花了,只管来问咱们奶奶就是了。”红绸因为那句“姑娘”伤了颜面,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带出了奚落来。
华燕槿只当听不懂,依旧让秋风给了赏,送了她出来。
“春画,你送春琴去屋子里歇着吧,我这里留秋风就足够了。”华燕槿要打发走春画和春琴,春琴不肯,华燕槿只看着她,春琴想着华燕槿对着红绸的刻薄都什么没说,越发把她看轻了,这会儿直直站着道:“奶奶不是定了婢子和春画两个是一等丫头么?如今怎么说品级没定?难道三奶奶连个养老的地儿也不肯给婢子们留了么?”
“你这是在质问奶奶?”秋风见华燕槿看向了她,就开口诘问:“奶奶才是院子里的主子,春琴姑娘怕是忘了!”她特意咬着“姑娘”两个字,春画还有什么没明白的,就拉了拉春琴,春琴却不怕,冷哼道:“奶奶也瞧见了,咱们院子,如今三爷没了,谁把您放在眼里。婢子和春画在这府里还有些脸面,奶奶若是信赖婢子两个,婢子们也不会让奶奶没脸!”
“啪!”华燕槿重重放下茶碗:“原来我的脸面还要靠你春琴来成全!我竟然不知道曾家正经的奶奶,在府里过日子还要求着奴婢的!我这就去回了太太,打发了我回去吧,我华家再不好,我还能做个体面的姑娘。”
她说着就起身,春琴只以为她乔妆作势,就道:“奶奶别是以为陪着太太吃了一顿饭,就能越过大奶奶去?咱们府里的规矩,奶奶们是陪着太太吃晚饭的,奶奶今天倒好,陪着太太吃了早饭,又吃了午饭,真真是孝顺得很的媳妇!况且,奶奶如今张口闭口华家、曾家的,奶奶难道忘了,您如今可是正经的过门的曾家媳!”
华燕槿也动了气:“好利口的丫头。我原以为你是个好的,想着做个丫头也委屈你了,能不能求着太太给你过了明路……如今……春琴,若是你愿意,我这就去求了太太,让你过了明路,总比不尴不尬的守着的强。”华燕槿也不说找太太做主的话了,只拿这话问一直在旁“拉”着春琴的春画。
春画心里叫苦不迭,春琴也怀疑的看着她,那模样就跟春画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
“婢子……”春画看了一眼春琴,真是个蠢货!何必这样早就撕破了脸!等跟今日一样,让华燕槿多碰壁几次,她自然就知道好歹,到时候只求着她两个,何苦要说破了,激起三奶奶的性子来!
“你可想好了,过时不候!”她说完自个儿就进去了,秋风忙去打起了帘子。
春画瞧着晃荡不止的帘子出神,春琴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瞧着她:“哟……这是要恭喜姨奶奶了!”
………………
“奶奶!”秋风在碧纱橱就叫住了华燕槿。“婢子瞧着,春画也和奶奶不是一条心的。”否则也不会春琴开了口介绍红绸后,一句话都不解释,让华燕槿犯了红绸的忌讳。
“我知道呢。”华燕槿叹口气,这才瞧着秋风的手:“我如今不是无人可用么?就你一个,难敌四手……”春琴春画还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儿,后面可是一大家子。
“听春琴的意思,奶奶如今是得太太另眼看待的,您不如去求了太太,或者重新选两个,或者让太太送您两个……”秋风提议,华燕槿摇头:“府里的规矩,一等丫头掌着一院子的钱米。”珍珠可不就是看着春和院的私库么?
“若是一等丫头和我不贴心……”钱袋子在人家手里,到时候多了少了,吃亏的只有自己。
秋风默然:“婢子无能。”若是她能干些,也能让华燕槿缓一时。
华燕槿不介意的笑了笑:“我想了想,秋菊如今才十四岁,心性就是浅薄些也无妨。”主要是舍得脸来争取自己的利益,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她这个主子,这样的丫头,有一个在身边总是好的。
“等会儿你把这对钗给她送去。就对她说,她还是二等丫头,一等的缺,你和春画一人得一个……春琴么……我是不用的。”秋风接过钗子一瞧:“奶奶,这对钗?”
是一对寿字嵌珠钗,本是曾家的聘礼,华大太太把好些的挑走了,留下了些转作了嫁妆,这对寿字钗就是其中之一,也颇为贵重。
“总不能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我给你也留了一对。”华燕槿的手边果然放着另一对点实心点翠虫草钗。
“婢子不是这意思!”秋风反不好意思了,带着娇嗔看了华燕槿一眼,华燕槿忍不住笑了:“我知道呢,你把这对钗子拿着,也不用瞒着秋菊,只插戴上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