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玲珑醒来之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她无法想象的地步,有种世界崩坍的感觉:无所不能无条件宠着自己的爹爹突然间死了,再也回不来了!翩翩君子一般的师兄突然变作叛徒,成了凶手!安宁和谐的谷内突然变得乱惶惶的,她印象中对谷内充满感情的弟子们都做了鸟兽散去,不知飞往何处……她睁开眼睛又闭上,睁开又闭上,恍惚间觉得自己在做一个悲伤的梦,梦里没有阳光,没有鲜花,只有一片荒凉的土丘,近看,再近看,那土丘前赫然写着的竟是“步秋山之墓”!是什么?!爹爹的墓?……不,爹爹,爹爹,你在哪里?为什么梦还没醒?!漫长得无止无休,冰冷得让人绝望!爹爹……
步玲珑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月,丁胥独有时在有时不在,不知在忙些什么。忽然有一日,丁胥独说道,“玲珑,我们成亲吧!没有了爹爹,你还有我,我们一起去找高平川报仇!”玲珑看着丁胥独紧握着的手,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一个月了,玲珑,你不能再欺骗自己了!步玲珑含着泪点点头,丁胥独喜出望外,吩咐谷内所剩不多的弟子开始准备。次日,丁胥独和步玲珑便举行仪式,结为了夫妻。玲珑想要下山去寻找高平川报仇,丁胥独却搂着玲珑说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让玲珑耐心等着。
日子平静地过去了三个月。玲珑等得不耐烦了,正耐不住要下山之时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怀了孕。丁胥独喜出望外,自己即将做爸爸了!玲珑计划下山的想法再次搁浅。丁胥独为了哄玲珑开心,次日便出谷去寻找方圆百里之内的山珍野物、珍馐美味。步玲珑轻抚肚子,临窗低语道,“爹爹,玲珑不孝……”。本是喃喃自语之词,不料窗外一个声音突然冒了出来,“确实不孝!父亲枉死不到半年,尸骨未寒,你不思为父报仇,反而与仇人结为夫妻,为仇人怀了子嗣……”,步玲珑惊道,“谁?!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高平川从窗口跳了进去,步玲珑差点尖叫起来,一声急而短的“你”脱口而出。高平川急忙捂住玲珑的嘴,警觉地望望四周,低声道,“师妹,你先别叫,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会伤害你!我把手放开,你别叫人,且耐心听我说,听过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步玲珑挣扎着含泪点点头,高平川苦笑道,“我知道师妹不信我,只是师妹你扪心自问,真的是我杀了师父吗?我医术方成下山历练,于谷内无欲无求,怎会叛谷弑师?!师妹你且听我一言,再下判定,如何?”
步玲珑定定地看着高平川的眼睛,半晌,默然点了点头。高平川方才松开手来,抱拳道,“得罪!委屈师妹了!”步玲珑眼角滑下一颗泪来,转过身去,低声道,“你有什么话,赶紧说,我只是给你个机会,并非不信夫君。”
高平川惨笑道,“师妹,你……我高平川在此发誓,倘若师父是我所杀,叫我受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步玲珑身形微颤,背对着高平川,低声泣道,“那我爹爹……是怎么死的?他那日带你去秘地做了什么?谷中弟子说,你的药锄和玉佩都在我爹的遗体旁,秘地中珍藏的本门秘笈‘药王神典’也消失不见,你又做何解释?!”
高平川满腔悲愤,说道,“‘药王神典’?我难道就为了这个莫须有的秘笈杀了师父?师妹眼中,我高平川就是这样的人吗?!”高平川凄然一笑道,“师妹,你不信我,可你知道吗?杀了师父的人就是他丁胥独,你心心念念的枕边人!”
步玲珑激动地转过身来,吼道,“不!你胡说!明明就是你杀的!我不许你诬陷夫君!”
高平川上前一步,逼问道,“不是他,谁还能无声无息的杀死师父?不是他,谁还会有我的药锄和玉佩?不是他,还会是谁?!”
步玲珑哭道,“是你!就是你,你杀了爹爹,还妄想诬陷夫君!”
高平川惨笑道,“师妹,你何必自欺欺人?!从你开始说给我个机会,你就在心里怀疑着丁胥独!你想知道那天师父带我去秘地做什么?好,我告诉你!秘地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秘笈,只有师父珍藏一生的回忆,有师母生前的味道和气息。师父不让大家进去,只是不想打扰了师母。师父在师母的灵位前想把你许配给我,我拒绝了,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的位置。师父想把谷主之位传给我,我拒绝了,因为我知道你心里的谷主是他丁胥独。我处处为你忍着,为了不打扰你的恋情,我甚至第二天就收拾包裹下山历练去了!可是……谁曾想,才过了不到半年时光,外界竟都是我高平川背信弃义、杀师夺书的传言!我潜入谷中,暗探消息,谷内戒备森严,机关重重,我只能趁着他出谷才冒死前来见你!没想到师妹你竟这般想我……师妹!师妹,我没有杀过师父,师妹,信我!信我!”高平川手扶着胸膛,声泪俱下。
步玲珑完全没想过温文尔雅不染俗事的师兄竟然在心里爱慕着自己,她惊在那里,半晌才道,“师兄,你就算爱我,也不能抹黑夫君。玲珑已是有妇之夫,腹中早有了孩儿,此生与你无缘。师兄,你若是爱我就真心回答我一次,我爹是你杀的吗?!”
高平川眼中含泪,悲痛道,“不是!”
步玲珑摇摇欲坠,强自镇定下来,她抬头定定地望着高平川的双眼,又问道,“师兄,玲珑最后问一次,是你吗?!”
高平川斩钉截铁道,“不是!!!”
步玲珑面色更加苍白,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眼角的泪早滑落到了腮边,又滴落到地上,她颤声道,“不,不会是他!”
高平川见步玲珑形容苍白,心神欲碎,一时间不忍再说,忙上前扶住玲珑。步玲珑抬头见高平川关切担心的眼神和眼角尚未风干的泪痕,不由得泪如泉涌,她一把扑在高平川的胳膊上,哭道,“师兄!我该怎么办?!你说的对,我真不孝,我枉为人女,我该死……我……”,高平川眼角含泪,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悲愤,情不自禁地将玲珑搂在怀里,“师妹,跟我走吧!”
玲珑不管不顾地扑进高平川怀里放声哭了起来,“师兄……我早该怀疑他的,我只是不敢去想……我不敢去想……我明知道那时哄我入迷阵的是他,明知道让我无缘无故陷入昏迷的是他,我甚至还梦见我爹托梦给我……可是,我不敢去想,不敢去信,我幻想着找到你,一切都会回到原点……可是,师兄,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的!大师兄那么好的人他怎么会做那样的事?……不会的,是不是?师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玲珑含着泪望着高平川,一双美眸满溢着期盼,仿佛只要高平川一句肯定的答案,所有的事情都能回到原点。高平川不忍说什么,却也无法骗自己骗玲珑,只得默默地看着她,又伸手抱住她,低头轻轻唤了声,“师妹……”
玲珑又哭了起来,语无伦次地泣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肯骗骗我?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又杀了我爹?为什么?为什么……师兄,你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为什么啊?!大家都好好的不好吗?!为什么?为什么?!啊……”玲珑绝望地哭喊着,悲痛欲绝,蓦地她捂住肚子,尖叫一声“痛……”,她痛得蹲到满脸冷汗,高平川见着一阵心疼,忙上前诊脉,说道,“师妹,你冷静下,孩子最重要!来,跟着我,深吸一口气,呼气,吸气,呼气……”
良久,玲珑终于平静了些,肚痛也缓解了些,她面色苍白地哭笑道,“多谢师兄!只是你说,这孩子真的是最重要的吗?!他爹杀了我爹……他……”,玲珑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高平川忙喂了她一颗保胎药,“师妹,你冷静些!师父常教导我们医者仁心,人命关天,何况你腹中孩儿还是师父的外孙,师父定然不会怪你。有道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丁……”高平川正待说到丁胥独自作孽,却见玲珑眼里的泪又开始垂垂欲落,不由得停下来关切地望着她。玲珑看着师兄关心的眉眼,心中稍感安慰,又想起爹爹的音容笑貌,心中怀念万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高平川情不自禁地开口道,“师妹,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