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赵钺不便多留,起身告辞回了将军府。
赵钺走后没多久,卢文涛与蒋氏也一道回了长宁院。
这才进门,蒋氏便忍不住看了卢文涛几眼。从他主张婧儿和亲开始,蒋氏便有许多的问题想要问。先前当着那许多人的面她问不得,现在可算是问得了吧。
见卢文涛心无旁骛的入了内室,蒋氏将丫鬟们遣了出去,自己在后边跟着,看着卢文涛的背影几度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便说吧。”似乎是后背长了眼睛,尚未看蒋氏一眼便说了这样一句。
“……”蒋氏再抬头看他时,就见他已经在桌边坐了下来。委身在他身侧坐下,蒋氏道,“侯爷今日当着赵钺说的那些话……”
卢文涛知道她要说什么,毫不犹豫便打断她的话,语气生冷:“大王有旨,做不得假。”
“可是侯爷,您真的舍得让婧儿去北戎吗?”见卢文涛似乎是真的铁了心,蒋氏便开始打亲情牌,好歹再搏上一搏。眼神微黯,蒋氏垂首看着桌布上交错的纹路,幽幽道,“明尧去了,如今你连婧儿都要从我身边夺走。”
听到明尧这两个字,卢文涛皱了皱眉,转头看向满脸伤感的蒋氏,心中也有些不忍。
明尧身为家中长子,是这永宁侯府的世子,也是侯府日后的继承人,却不想天公不作美,早早的便将他带走。卢文涛还记得,卢明尧走得时候正值隆冬,天气严寒得连流在脸上的泪水都要冻住,而那个时候,卢倾婧才将将六岁。
耳边隐约听到低低的啜泣声,叹了口气,卢文涛终是不忍心,抬手拍了拍蒋氏的肩膀,沉声道:“非是我铁石心肠,只是君王之命不可违。我不能只顾着一己私心,而害了其他人。”如今,顾兆炎还在洛城,因着倾雪假冒婧儿一事,大王已对他有诸多猜忌,眼下怕是处境两难,即便他们现在已经有了打算……
看了蒋氏一眼,卢文涛终是决定暂不将这些事情告诉她。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是……”蒋氏也明白这些道理,可有些事情不是光讲讲道理就能解决的事情。然,瞥了一眼卢文涛不大好的脸色,蒋氏抿了抿唇,将还欲劝他的话咽回了肚里。
少顷,蒋氏又问道:“倾雪呢?她为何没和侯爷一起回来?”莫非大王真的对她有所企图?
很快,卢文涛的话便印证了她的猜测。只听卢文涛阴恻恻道:“哼,这都要怪你!若非是你主张倾雪替代婧儿随着淮南王一道入京,也不会闹得如此地步!”
说到这个卢文涛心中便有压不住的怒意。大王如今当真是穷奢荒淫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止广收美女充其后-宫,现在连十几岁的孩童都不放过!倾雪一旦被揭穿了身份,没了那份阻隔,大王便可为所欲为。当天在大殿之上,梁崇辉的句句话和种种行为无一不在告诉他这样一个事实:大王看上倾雪了,甚至欲将其收入后-宫。
相信这一点,没有人会怀疑。
卢文涛的话令蒋氏一愣,她当时只想着如何能不让婧儿受苦,恰好倾雪也甘愿前往。她本以为事情可以顺理成章,可还是没想到会无端发生变故。想到这些年对大王的一些传言,蒋氏心中便愈发担心:“侯爷的意思,倾雪被大王软禁在皇宫,就不能再……”不能再回来了。这几个字,蒋氏不敢说,她怕自己会一语成箴。
“现在知道后悔了?”卢文涛的语气中不乏一丝丝埋怨,但看得出蒋氏心中也不舒服,便也不再多说她,只是又交代了一句,“明日我带婧儿前往洛城。”
“明天?”蒋氏一愣,还未从上一个情绪里抽离出来,便又被卢文涛的这一句话乍得不轻。激动得站了起来,蒋氏满脸不可置信地等着卢文涛。
这算什么?送走一个女儿还不够,还要让另外一个去受苦么!
可是,卢文涛已经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反驳,起身便往榻边走去,转身的背影留给她的尽是决绝。
芳花园内,卢倾婧并未知晓她的命运便被这样定下了。
翌日,天幕尚呈银灰色,卢文涛便已起身下床。
身侧的蒋氏动了动,眯着眸子看着卢文涛起身下榻,披了外衣便往外边走去。
睁眼看着头顶的黛青色幔帐,蒋氏心疼泛起一阵酸涩。昨日侯爷说了那些话之后,她一宿未曾好眠,反反复复醒了多次,眼见着天就要破晓,她多么希望时间就此停住,再也不要往前走。
然,往往事与愿违。
揣着心事,蒋氏晚了半个时辰才起身。将将穿好鞋,便听到外边丫鬟的声音:“夫人,可是起了?”
蒋氏没什么心思,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旋即,便见那丫鬟绕过屏风走了进来,神色匆匆。
“夫人,侯爷说再过半个时辰就起身前往洛城了。”
听着丫鬟的禀报,蒋氏眼前一花,足下飘浮有些站不住。那丫鬟一惊,赶忙上前将蒋氏扶住。
半个时辰?耳边一直回响着这四个字,蒋氏心一沉,料定卢文涛是铁了心,当即便催促丫鬟与自己梳妆。不过片刻时间便出了长宁院,带着几名丫鬟便往前院赶去。
前院,卢文涛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早已整装待发。厅内,肖氏母女都在,卢倾月也由丫鬟们带了出来,在左侧最末尾的那张椅子上坐着。巡顾一周,卢文涛却没有见到最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顿时眉头一皱:“郡主呢?”
“侯爷,已派人去请了。”
待回话的家丁话音一落,肖氏便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三丫头好大的派头,侯爷这都命人传了三次了。”
“就是,三妹妹也太不像话了。”卢倾薇本就不喜欢有郡主身份的卢倾婧,现在抓住个机会怎能不好好诋毁几句。再者,她昨儿晚上见到的那个少将军,竟然就是小时候经常来侯府的赵家大少爷赵钺,而且赵钺每次来侯府,都是同卢倾婧一起玩耍,从来不会与其他姐妹们接触,这么些年了,卢倾薇不记得他的样貌也是正常。
这厢蒋氏才走到大厅门口便听到肖氏母女二人阴阳怪气的话,脸色陡然一沉,抬步进入厅内便喝道:“婧儿什么身份,你们又是什么身份,她如何哪里轮得到你们来指指点点!”蒋氏心中本就有气,如今肖氏二人简直是瞎了眼往枪口撞,如何还能让她们呈口舌之快。
卢文涛也是气她们口无遮拦,并无意替她们辩护,坐在一旁丝毫没有反应。卢倾薇本来想撒几句娇让卢文涛训斥蒋氏几句,可见他如此态度,也只得撇了撇嘴。
“娘,何必和她们置气,以免伤了身子。”
厅外蓦然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音色婉转听着令人十分舒服。但这话中的内容,却是不那么令人愉悦了,尤其是肖氏与卢倾薇二人,闻声当即便黑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