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兆炎来得突然,走得也迅速。
得知卢倾雪已然做好和亲的准备之后,顾兆炎便立即安排回程,毕竟,他们晚回一天,永宁侯的就多一分凶险。
翌日,蒋氏将卢倾雪送至侯府门前。在她身后,有肖氏和她的一双儿女,有周氏的二女儿卢倾月,还有侯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丫鬟家丁。
府门前,顾兆炎已领着卫兵沉默地等着,队伍中那一顶华丽的褐色马车正虚位以待。
“大娘,倾雪此次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回来看看大娘,”卢倾雪心中到底不舍,看着蒋氏欲言又止。越过蒋氏,目光从她身后的那些人身上一一扫过,却是少了一人。卢倾雪往宅门里头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没有,不禁有些黯然,“三妹她……”
三妹还在生气吗?顾兆炎顾念她此番远行,特给了她一天的时间来准备行装,可自昨日花厅争执之后,三妹便赌气回了芳华院。从那时起就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出来用膳,就连春莺丫头也被她赶到了屋外。想必这一次,三妹是真的生气了吧!不知,三妹什么时候能消气,若是她一直不肯原谅自己,她恐怕会不安一辈子。
看着卢倾雪欲言又止,蒋氏也知她想问什么,叹了口气,心中愧疚:“她啊,只是一时想不明白,等她想通了,定然会理解你的苦衷。只是倾雪,大娘……对不住你。”
周氏与她情同姐妹,自周氏亡故之后,她的两个女儿便过继到了自己名下,蒋氏心疼这两姐妹,一直将倾雪、倾月二人视为己出,可如今,她还是因着一己私心,让卢倾雪遭了委屈。
“姐姐!”年纪最小的卢倾月哽咽着嗓子,从蒋氏身后冒出头来,上前抱住卢倾雪,不禁潸然泪下。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姐姐要离开侯府,可看着姐姐和大娘的表情,她突然有种感觉——以后,自己怕是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月儿乖,以后姐姐不在,要乖乖听大娘二娘的话知道吗!还有啊,你三姐姐正生姐姐的气呢,月儿要帮姐姐去哄三姐姐开心,知道吗?”
将小倾月从自己怀中拉了出来,卢倾雪替她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着。
“嗯,月儿知道了。”卢倾月小声啜泣着,听着姐姐的话乖乖点了点头。
蒋氏从卢倾雪手中牵过小倾月,眼眶也禁不住有些酸涩。
身后,肖氏与一双儿女却是嗤之以鼻,不过是去和亲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有什么好哭的!况且,这贱丫头不是还被封了公主吗,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想到这个,卢倾薇就忍不住嫉妒!同样是庶出的,凭什么卢倾雪就那么好命。先是死了娘被大娘养着,又好吃好喝的供着,现在又被大王封了公主!哼,什么便宜都被她占尽了,还有什么好哭的!不过,想着卢倾雪要远赴北戎去和亲,卢倾薇心里也算是平衡了不少,脸上又多了些得意!
马背上,顾兆炎看着场面瞬间伤感了起来,心里也不禁有些难受。别过脸调整了一番情绪,继而便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朝着门口的一群人走来:“夫人,安宁公主。”
闻声,卢倾雪赶紧侧过身拭了拭眼角,蒋氏也强忍着伤感,对着顾兆炎勉强笑了笑。
“时辰不早了。”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剩了这么一句。顾兆炎叹了口气,看向已经转过身来的卢倾雪。
“嗯。”点了点头,卢倾雪不再转身去看身后那群人,一步步迈下台阶,往那马车而去。
正当她要抬步踩上长凳之际,身后蓦然想起了自己现在最想听到的声音:“二姐!”
卢倾雪身子轻轻一颤,足下一顿,脸上是难以言状的欣喜——
是婧儿!
“二姐!”卢倾婧正欲上前,却被蒋氏拉住了胳膊,看着蒋氏摇了摇头,卢倾婧咬着下唇只好站在了原地。
娘亲一定是担心自己会说出那些忤逆的话来,也一定是担心二姐会舍不得走!她懂,她都懂!可是……看着蒋氏,卢倾婧几乎是乞求着说道:“娘,我只想将这个东西送到二姐手上,其他的,我什么都不会说!真的!”
顺着她的视线,蒋氏看到她手中捧着一直绛紫色的檀木匣子。思虑再三,还是放开了拉住卢倾婧胳膊的手。
“谢谢娘!”得了蒋氏允诺,卢倾婧欢喜地往马车方向跑去。可只跑到卢倾雪身后便停下了,她竟然不敢去看二姐现在的表情。看了一眼站在卢倾雪身边的顾兆炎,卢倾婧抿了抿唇,小声,“顾伯伯,昨日是婧儿失礼了,还望顾伯伯海涵。”
见顾兆炎点了点头,卢倾婧双手捧着匣子,低眉看了一眼,看着卢倾雪有些发抖的双肩,转而向顾兆炎道:“劳烦顾伯伯将这个匣子交给二姐,并告诉二姐,她永远是婧儿最喜欢的姐姐!”说到最后,卢倾婧声音有些哽咽。
看了姐妹二人一眼,顾兆炎沉默着从卢倾婧手上接过那檀木匣子,看向身边的卢倾雪。
“二姐,保重!”卢倾婧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般,哭着说完这话后,转身便冲到了人群里,一转眼消失在宅门后。
“三妹……”听到这一声保重,卢倾雪便再也忍不住。霍然转身,看到的却是宅门后一角翩然的海棠色衣裙。
抱着卢倾婧送出来的匣子,卢倾雪坐进了这冰凉的马车。
马车四壁被昂贵精美的帛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层殷红色的绉纱遮挡,可这些物品再精美,由于她有何干系!转首看向府门的方向,那里才是她的家,那里才有她的亲人!
双手不由抱得更紧了些,怀中之物,或许是这冰冷的马车内最最温暖的东西了。
“启程!”马车外,顾兆炎的声音响起,话音才落,马车车身便轻轻一颤,檐角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和鸣,带着一丝喧嚣和繁杂。
车轮辘辘地转动着,带着卢倾雪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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