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苏玉蜷于锦被之中,一头长发汗湿如水洗,素日粉嫩莹莹的小脸此时苍白若纸,更兼唇色淡淡双眉紧锁……
见苏玉情形,苏玠心中一时闷痛;
近得塌前,苏玠伸手握住苏玉搭于塌沿的小手,只觉触手冰凉……苏玠不由紧握了小手摇得一摇,口中轻声唤道:“阿妹……阿妹醒来……"
苏玉眼睑微动,又皱紧双眉,仿佛正身陷极可怕可怖的困境之中;苏玠唤得几声见苏玉仍是末醒,不由鼻中酸胀,浑身妨似脱力一般,遂紧抓了苏玉小手不放,席地倚了卧塌而坐。
而苏玉仍觉自已立于无边旷野之中,身前一座巨大青石所彻之墓室,其两旁石人、石马林立,墓前一方石碑之上字迹宛然,苏玉正欲近前细看碑文……一人近得前来伸手捉了自己腰身,往肩上一杠道:“哪里去?又胡窜矣……"
不知为何,苏玉心中却并不惧怕,挣得几挣……耳中又听到有人唤“阿妹……阿妹醒来……"其声哀切,几欲带了哭腔;苏玉极想睁开眼来,然眼睑却仿佛粘住一股任凭自已如何使力,亦睁之不得。
使得半晌力气苏玉亦觉累极,正想沉沉睡去,耳中竟忽然闻得沉沉闷闷,妨可摄人心魄之“咚……咚"鼓声,一音似吟似唱,拖了古怪的长腔……
室内苏玠抓了苏玉的小手坐在地上,苏永与苏澈却躬身挤于苏玠身后;三兄弟听得院中巫人以手拍击小鼓,又一遍遍颂着巫辞……
三人眼睛各各紧盯苏玉。
耳中听得鼓声与吟唱之声,苏玉睁开眼便见自家大兄、二兄小弟六只眼睛紧紧盯着自已,遂吓得一跳,疑惑道:“怎么……都在这里做甚?
三兄弟见苏玉醒来,又清清楚楚问得话,遂个个擦了额上冷汗,苏玠忙拍拍苏玉小手道:“无事…只来看一看"
苏永眨眨眼道:“来寻汝食饭……"
唯苏澈带了哭腔道:“吓死矣……阿姐被梦魇上……几回不来矣……"
苏玉无语,三兄弟出得内室,子夜四婢便忙进去服侍;这里苏玠苏永出厅见巫,巫沉声对二人言“有人与北方引了女郎心魂……此地拘女郎不住"
又垂头伸手摸了摸小鼓,巫张口欲待再言,然见苏玠苏永心思浑然不在此处;遂目光沉沉望了内室方向,长长吁出口气去。
巫收得酬金离去,两兄弟你看我,我看你,末了苏玠对苏永道:“那……萧将军在北境……
苏永沉声道:“阿妹若日日如此……别管那里有谁,去便去罢"苏玠亦觉有理。
当下二人一个唤殷伯为苏玉收拾行装,一个唤巽叔去点配随行护侍,二人各各忙碌。
怏怏起了塌,四婢服侍苏玉沐浴更衣,苏玉挑了一件小茱萸锦的直裾穿了,到小厅中坐了,厅外女侍便鱼贯置下饭食,苏玉将将执了箸,苏玠苏永苏澈三兄弟便溜达溜达进厅坐下,三人身后一长串仆侍各各揣了饭食置下。
睁了一双杏核眼,苏玉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见自家大兄皱了双眉妨似随时随处都在思索一般,而自家二兄却装一付甚事均无的样来;就苏澈最为正常,苦着一张小脸,时不时偷瞄自己两眼……
苏玉不禁有些好笑,遂放下箸道:“不过是做了噩梦罢了……又不算甚事"
咳了一声,苏玠温声道:“汝二兄与我商议过了……汝不若去北境散散"
咽下口中食物,苏永道:“车马已备…巽叔又将随行护侍点齐……汝今日就起程罢"
杏核眼滴溜溜看着二人,苏玉心道……怎这两兄弟一反常态,急吼吼要赶自已出门……
见苏玉一脸莫明其妙,苏澈早已忍将不住道:“早些去北境也好……阿姐不知…巫言北方有引阿姐魂魄之人……"
话末说完,苏玠苏永皆齐齐转首怒目而视,苏澈遂缩了缩脖颈垂下头去。
闻自家小弟所言,苏玉心中一动……想起冥城宴中,随于兀咎儿身侧那一廋小女侍来,又有殷伯所提及北方有一巫族可通鬼神……
也罢,再多的奇异之事又大得过
自已本就是……么?
三兄弟赔苏玉吃了午食,看看时辰妨似生怕太阳落山一般,便急急催促苏玉更衣登车。
于是苏玉头一次被自家大兄二兄小弟……主动打包送出家门。
此种时节,若是踏春游玩还属过早,叶未绿花末开,草亦尚是茸茸一点小芽……只是……一场噩梦,苏女郎便不用撒泼耍赖便得了个出门机会。
当下苏玉又携了赶制的药包、弓弩等物,悠哉悠哉领了巽叔与玄武,朱雀及铁星卫风云骑一众出得庄去。
一溜车马行至庄口,远远的一人由小土丘之上便飞奔下来,巽叔与玄武朱雀三人骑马护侍在苏玉车旁,三人见了来人……
巽叔遂探身向车窗道:“女郎…明七来矣"
开了小窗,苏玉杏核眼溜溜一扫……明七气喘吁吁立于车前,背上糸着包袱手里拎着药箱,肋下又夹了一大包鼓囊囊不知甚么物什……
又喘了几口气儿,明七方惴惴道:“女郎……女郎带我去北境罢…我想去看看郎君……"
“你怎知我去北境?"苏玉杏核眼似笑非笑看了明七道。
“我……我……"明七伸了伸颈子,咽咽干涩无比之喉咙……
见这人结结巴巴一脸妨似要哭出来的模样,苏玉遂摆手向玄武道:“给他匹马"
明七大喜,慌慌将手上肋下一应物件递给牵了马来的星河……
车马复又前行,过了勋郡又经昌地一路往北去。
不知不觉中,叶片已是一簇簇绿绿顶在树冠,山间野地,村舍路旁……有那早开的杏花、桃花、李花已是粉粉白白开了起来;
有些地域要行春季祭祀,一群群身着或对襟或交领窄袖过膝短衣的庶人平民,抬了牛羊猪三牲祭礼,去山间水畔祭山川土神……亦有头戴了花冠,着彩衣之女郎于花林之中备下果蔬酒水祭祀地母,祈今年可五谷果木丰硕,自家可配得好夫郎……
此时,各个富家子,众女郎游春踏青者渐多,山间旷野一时车马济济。
自出得郧郡一路向北,苏玉便再无做噩梦,只偶尔似睡非睡间常觉有物伴随自已左右……
这日傍晚,一众人便于野外露宿,苏玉仍歇于车中;到得夜间,苏玉又听到有物在马车四周来回奔窜……苏玉遂闪身出了车去,见远远的两点绿光于林间烁烁对着此处……又察觉此物妨似无有恶意,苏玉遂轻唤道:“有才……有才……"
巽叔等人亦听得声息围拢过来,苏玉唤得数声,有才拖了长尾突突奔将出来,绕了苏玉又蹦又跳转圈儿……
有才并不与众人一路,只每日夜间伏卧于苏玉车马近处;白日则无影无踪;此物原就是山野之畜,一众人便不去管他。
这里众人一路车马前行,而小李庄之隐卫自明七一走便传讯萧柯。
因被突厥勇士一戟砸碎了肩骨,萧柯由冬至春便只派八个家将巡视边防,自已则整日窝在幽州城内别宛中养伤。
正自百般无趣之时,萧子服匆匆来报:“夫人闻郎君被突厥人所伤…连翻梦魇……"
萧柯沉声问:“现今情形如何"
萧子服道:“刚刚获得讯报…夫人已往此而来,现已过了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