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去树顶之上已似笼了一层蒙蒙绿意,然到了近处再看,仍是光秃秃的灰色枝桠;地上冰雪已融,只山丘背阴之处或树根之上尚残留一块皑皑雪色……
初春的风乍暖还寒,靳无畏打马入了小李庄,直踏踏骑至苏家门庭之前,方下得马来。
大门处两个着黑色斜襟过膝短袄,束腰之上各各垂了一块红色木牌,年约十七八岁的青衣少年立于门首;二人见得靳无畏下马登阶,一少年便迎上来问道:“此壮士来此甚事?“
靳无畏笑道:“某由范城来此寻你家巽叔"
此少年便将靳无畏引入院中,唤了另一束腰上悬紫牌少年道:“引去寻巽叔"
此少年便引靳无畏穿过回廊,去了左侧一溜青石小院处,少年在一座院门前唤道:“巽叔在么?有范城人寻"
巽叔出得门来,那少手便返身自回;
二人去得屋中,靳无畏揖礼道:“某奉命来寻你家女郎……有事言"
巽叔笑道:“如此…请随我来"
巽叔引靳无畏绕过前院大厅,沿一可行车马之青石路到苏玉庭院;巽叔对立于厅外之女侍道:“禀报女郎……范城靳无畏来见"
女侍施礼应诺,转身去了厅内。
少臾,子夜于厅门处向外探首笑道:“女郎正在厅中……"
靳无畏随巽叔入得厅中,见了苏玉先躬身揖礼,而后便垂手道:“前次关女托威国常侍高阳裕,重金雇一剑客行刺女郎…我家郎君请女郎小心"
苏玉淡然道:“我知……你家郎君一向可好?"
靳无畏道:“尚好……只“噬心白骨散"用尽……郎君让再讨要一些"
闻靳无畏惴惴说得此话,便殷殷望了自已,苏玉忍笑对子夜道:“去取一罐辣椒油来"又转首对靳无畏道:“回去于你家郎君言…此物多食伤胃……"
不料靳无畏点头道:“郎君食不多……只仆用之逼供效果甚好"
厅内几人闻言个个笑不可仰,子夜笑得腹痛,喘喘道:“辣椒油历害……女郎那一番话更历害"
待几人笑过,靳无畏又道:“仆大兄去得北境杀突厥贼人…仆想问女郎再讨些药丸…不知……"
听得此话苏玉心中一动,张口问道:“不知尔与靳无伤是……"
“正是仆大兄"靳无畏忙道。
转首对了巽叔,苏玉道:“照各队出行所备置药包,去医护队领二十个"
靳无畏大喜过望,忙又揖礼相谢。
这里子夜用青布包裹了一罐辣椒油来,靳无畏拿了;巽叔又引靳无畏前去医护队领药包。
侍得两人出得厅去,苏玉问子夜道:“药包送去北境么?"
子夜垂手道“送了二百包……想来玄武星矢几人这几日即可返家"
苏玉遂放下此事,靳无畏领了药包,于苏家歇得一晚便告辞回去范城;不说靳无畏回范城后,向谢琰如何禀报小李庄境况,又如何携了药包急急送去北境;只说直等得六七日,玄武与星失一众才返回庄中。
一众人到得苏宅,玄武星矢便急忙来见苏玉,进得院中两人见苏玉正执了花洒,往一盆刚冒了几片嫩芽的花树之上浇水,二人便齐齐躬身揖礼道:“仆等已将药包并弓弩,送至“鹰魈"领队萧征手上……"
见二人对视一眼,妨若欲言又止一般,苏玉道:“还有甚事末禀?"
二人见自家女郎一双杏核眼淡淡扫过,忙忙低头;玄武沉声道:“仆几人去得北境…亦见过萧将军……"
稍臾,玄武又道:“前次萧将军于繁地冥地边防巡查,被突厥人偷袭……萧将军肩臂受伤"
抬眼觑看了自家女郎一眼,玄武见自家女郎容色淡然,方又续道:“仆等返回时…萧将军特意见了我等,嘱咐不欲与女郎提及……"
萧某人心思苏玉自是知晓,当下苏玉只问:“萧郎君伤势如何?"
玄武转首看看星矢,星矢无奈道:“左肩臂被突厥贼人击了一戟……骨胳惊裂……医护队几人已固了夹板"
听星矢吞吞吐吐,尽量轻描淡写往轻处说,苏玉心忖……骨折么?突厥人自来以勇蛮大力著称……挨上一戟……肩骨是碎了罢……"遂按下不再问及此事,只命玄武传话医护队加紧赶制药包、药囊,又命星矢传话于濮加紧赶制连驽、袖孥并绊马索等物。
玄武星矢二人方擦了额上汗滴,躬身应诺而去。
晚间用过哺食,苏玉又踞坐小厅中翻看一会儿竹简,方命子夜铺了塌被歇下……
睡意沉沉中不知自己置身何处,只耳中仿佛听见一片喊杀之声,抬眼望去清晰可见无数散发虬须,赤了半拉肩臂之突厥人个个举了铜锤,铜戟跨马来袭……而一众人恍如看不到自己一般,呼啸由自己身畔卷过……
苏玉惊骇欲呼,然……好似发不出一丝儿声来;
看看身前不远处,萧某人一身铠甲跨骑马背之上,正挥了手中长刀,砍向疯涌而上的突厥兵将……刀戟相击之“咣咣"声,怒喝声阵阵响起……苏玉心内极想奔去萧某人身侧……然腿抬不动、口喊不出…眼见得一个环眼凸瞪如铜铃之突厥大汉,悄然逼近萧柯身后,苏玉心急如焚,可是只能眼睁睁看那人一戟砸下……鲜血喷溅而出……
苏玉但觉心肝欲裂,直欲哭出声来;
只见萧某人银亮铠甲已染成血红,身侧四周一窝突厥人挥锤的挥锤、执戟的执戟,个个均往萧某人身上招呼……偏偏此人一手提了长刀,一手竟指了苏玉深情款款道:“等我回来……娶汝……"
其音幽幽长长……直似贴耳诉说一般……苏玉大喊一声醒了过来。
外厅子夜子兰亦闻声奔入内室,待掌了灯一看,自家女郎散发缕缕贴在脸颊之上,额上颈间汗水滴滴滚落;子夜摸摸苏玉小衣已是湿濡一片,二婢面面相觑。
光照满屋,苏玉眨了眨杏核眼,转眸见子夜子兰慌慌立在塌前,遂淡然道:“无事……做一梦矣!"二婢默然,遂一人去揣了热水给苏玉擦身,一人去柜中翻了一套小衣于苏玉更换,二人直至寅时方才服侍苏玉歇下。
第二日清晨,二婢探首见内室殊无声息,遂嘱子弱前去吩哟小厨晚些再上朝食;岂料,几婢直等到午食将至,内室仍无声息……
思及昨夜女郎容色苍白,冷汗透衣的模样,子夜心下渐感不安。
四婢不敢延误,子兰子弱前去禀报苏玠苏永知晓;这里子夜子衿轻手轻脚进了塌间,子夜掀了纬幔……见自家女郎仍是沉睡末醒,只长眉微皱,额上颈面又是一片汗湿……
看这情形,女郎这是……
二婢仍轻手轻脚退出内室,默然垂手立于外厅。
此种时辰,按往常苏玠应在外厅处置庶务,子兰子弱二婢便去得外院。
外厅仍是颜滔与卫四侍立一旁,苏玠正踞坐案桌前查看帐册,闻苏玉贴身侍婢来见苏玠心下疑惑,遂放了手中帐册,二婢进得厅中蹲身施礼,未侍二婢开口,苏玠便问道:“遣你二人来……女郎有事么?"
话音末落二婢却跪伏于地,子兰道:“昨日闻得萧将军受伤……女郎夜半梦魇……现仍是醒不得……"乍听此言,苏玠顿时脑中一昏……
深吁一口气,苏玠不等子兰言尽,即命颜滔速去请巫来,又沉声命卫四去寻苏永苏澈;自已则起身便奔出厅去,二婢忙忙爬将起来跟随其后。
一路急行至院内,苏玠见廊下一溜女侍垂手静立,而进得厅去又见子夜二婢默默立于内室门侧……
心内惶然无着,苏玠遂慌忙掀了珠帘入内室去看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