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仆妇忍了饥寒,将粥瓮架于碳炉之上又煮了一煮,待得粥“咕嘟……咕嘟"沸滚起来,年长仆妇先盛了一碗,揣给缩于塌被之中的关娇,几人方将余下的菜粥腌菜分分食下腹去。
天寒地冻之际,愈是腹内饥饿便愈是觉得寒冷,几人直知若照此下去,院中自已五人连同女郎,亦是难以活过这个冬季。
这一日晚间,几人直等到天色擦黑才等到送来粥饭,几人又将凉粥在炉上煮了才食,年长仆妇揣了热热的粥碗给关娇,趁关娇食粥之时泣道:“女郎……看此种情形……我等离死不远矣!"
虽然关娇日日缩在塌上,然吃穿用度如何心中自是清楚,只一时沮丧心死之间打算熬日子等死而己;这日闻听年长仆妇所言,又看一看塌前围了碳炉,仍是冻的打颤哆嗦的几个仆妇,关娇不由想起贴身女侍阿筱阿和来……
那二人已身躯尽腐了罢……
将粥碗递给另一面色青白,唇色发紫之仆妇,关娇对年长仆妇道:“若想活下去……只有离了府去这一条路……"
看看年长仆妇紧绷了眉眼,关娇忽尔哧笑道:“哈……病不请巫医制汤熬药…食穿不欲裹腹温饱……这……本就是让我死矣"
“尔当我大兄不知么?若无他之授意……甚么赵姬齐姬……敢纵仆如此么?"关娇以手掩了脸颊,恨恨道。
年长仆妇与另几妇闻言,相觑无语。
环视冷如冰窟之室内,又看看塌前小的可怜之一星儿碳炉,关娇伸手重重拍了卧塌恨声道:“也罢……留下亦是死路一条…尔几人随我走罢"
唤一仆妇捧了妆案之上几个小匣来,关娇遂由襟中掏一小铜匙,捡了一匣打开,只见内里满满黄澄澄一匣金簪,关娇伸手拿出几根递给年长仆妇道:“我有一乳兄如今在后园打理花草,你且设法去寻他"
又拿了一根递给另一仆妇道:“给送饭食之妇……让她送些木碳面食来"
几人依言行事。
待得第二日,那一青衣妇人又来送了饭食,一仆妇将金簪悄悄放入木盒之中,青衣妇人捧盒欲走时,年长仆妇伸手拍拍盒盖道:“多谢相顾……"
青衣妇人先是愕然,而后似有所思……
年长仆妇自语道:“若能多些木碳烤了白饼来食……此冬也熬得久些……"青衣仆妇低垂了眼睑似末听到一般,自顾棒了盒子出得厅门而去。
几仆妇心内惴惴不安,一仆妇道:“怕是不允罢……"
年长仆妇叹道:“若此路不通……只能再设他法"
当日哺食仍如以往,一瓮冷粥一碟腌菜。青衣妇人摆下饭食,一字亦末多说即收拾了上顿之瓮碟离去。
几人均失望不己。
不料第二日朝食,青衣妇人放了碗碟便撩起过膝大袄,由腰间解下一条鼓囊囊细长布袋放置案几之上道:“袋中米是我由市中买来……尔几人可食几日"
午食时妇人又由腰间掏了一小袋木碳,哺食时又带得一袋切成小块之肉干……
几人便寻一小铜鼎和一小铜盆,夜间熬了肉粥分食。
靠得青衣妇人由府外偷带吃食,几人慢慢缓过劲儿来。
这日年长仆妇于院中雪地之上跌得一跤,手掌之上蹭破好大一块皮来,一时鲜血涌涌;年长仆妇便哀求守门之铠甲护侍,要去后园寻些药草来用……
铠甲护侍允得她去,直待半个时辰,年长老妇方抓了一大团干枯葛草,衣襟裤膝之上满是泥雪,妨如又摔了数跤一般。
一身泥泞之下门前护侍哪里还愿意伸手搜身;年长妇人进得内室,顾不得换下衣裳,忙忙由过膝袄下拿了一包饼来,又对关娇道:“汝奶兄知一墙洞……婢已去过……墙外乃一小巷弄,尽头处有一卖肉汤白饼之肆……"
几人闻之大喜,此后六人便暗暗收拾细软来,年长妇人又以寻药为由去得后园几次。
残雪初融,冬已将尽。
这一日关景玄于前殿大宴宾客,铠甲护侍一溜被调至殿去,只换一粗壮持仆骂骂咧咧守于门旁;年长仆妇以一根金簪诱之进院,门后几妇木棒击其头,此仆大嚎……
此时一众仆妇均跑去前殿,院外冷冷清清一个人影也无;几人又关了院门,齐扑上去补得几棒……年长仆妇将此人堵嘴捆杂结实,塞于寝门之后,六人拎了细软溜出门去……
年长仆妇前头引路,几人一路奔至后园一处杂草丛生处;拔开杂草,露出个小洞来,年长仆妇当先伏身钻过……几人一溜出得墙去。
方直起身子,关娇便听见年长仆妇催促道:“速离此处……"
一马车踏踏驶来,一着灰色交领过膝短袄之廋削男子问道:“几人中可有一名为娇娇……"
恍然之间,关娇怔怔点头;男子道:“某收了人家金簪,已在饼肆处待得月余矣!"
六人大喜过望拎了包裹登车,男子遂扬鞭催马,马车直驶入衔中。
直至天色大暗,一仆妇前去送饭食方发现关娇几人不见;仆妇慌忙禀报赵姬,赵姬见齐姬与关景玄已歇,遂又拖至第二日朝食方禀……
关娇逃出府去,关景玄追之不及。
而关娇离府之讯赵姬亦着萧府隐卫上报。
萧府隐卫将讯传回北境,萧子服报于萧柯,萧柯淡然道:“跑便跑了……只需注意莫要此女近夫人既可"
关娇与五个仆妇坐在马车之上,直待出了云水城门,马车驶入旷野林间,驾车男子方问道:“诸位要去往何处?"
几仆妇纷纷看着关娇,关娇思来想去……大兄已绝情至此,而往昔相熟之人个个皆依靠不住,为今之计只有去寻那人……遂道:“往幽地罢"
闻听关娇所言,男子遂不再言语,只一鞭抽于马臀之上,马蹄嗒嗒疾奔向前。
过扬城之时众人见得兵勇队队,男子遂改为白日投宿于村镇,夜间专挑荒野旷地之小路来行;如此又过得费地,将出威境之时,男子见各个城镇要道均盘查甚紧,便于关娇商议:“某与汝奶兄自小相识,亦知汝兄狠辣……不若易装而行方逃得出去"
遂于一村中用金向农妇购得衣饰;众仆妇于关娇梳了妇人髻,换了平民所着青色斜襟窄袖短袄,并黑白间色折裥裙……
而关娇因数月来大病一场,又无好生将养……坐于众妇间亦只是年岁轻一些而已;男子便驾车前行,遇到兵勇盘查便假言买几仆妇往幽地转买……
而此时又无照片或身份证明之类,兵勇掀帘看得车内,只几个青衣粗使妇人,哪有甚美貌如花之贵女……
于是兵勇皱了双眉,不耐摆手让男子驾车速离……几人遂蒙混过去。
如此十几日,一行人出得威境,灰衣男子便放马而行;过勋国历城、范地、关侨于恒城歇得两日又购得衣饰,众人方直往幽州城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