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景玄无奈送萧柯苏玉二人出府。
二人出了关府,苏玉登上马车,萧柯亦掀帘钻将进去;一入车内,萧柯便察觉出这车不同之处来,
车厢竟似两间,进门处有排可并坐三人之座位,且较平常之车座略宽,向后竟有一挡板,此板上下有凹槽,可横向推拉,拉开则一小门,推之则密密将车厢前后夹开……
萧柯于小门处又推又拉半晌,马车已驶将起来,萧柯方低头钻过小门,进得里面,见最里处一卧塌,塌前案几色色齐全。
萧柯见苏玉坐了大塌之上,便踞坐于案几之前,二人一时默默无语,
见得苏玉活生生坐于眼前,萧柯已是万分心安,因一路急驰两日三夜,遂只静坐歇息。而苏玉见之髻发有些散乱,袍服之上又偶有灰尘,又兼神色略有倦怠……
亦知萧柯或是得了讯息,方急赶而来;
伸手掀了塌上薄板,苏玉于下面暗柜内拿出一床绒被,萧柯看了只当苏玉要歇息,正欲避往外间,孰料苏玉两只杏核眼望了自已,轻声道:“萧郎君且塌上歇息片刻"
萧柯一时愣怔,又见苏玉起身离塌踞坐一旁,方起身斜倚塌上。
马车悠悠而行,而萧柯倦意上涌,又加之绒枕香软,被盖暖暖……
苏玉见萧某人已鼻息沉沉睡去,遂打开车壁,将仍有碳火之小炉捧将出来,又拉案几之下小柜,拿一小瓮置于其上,末几瓮中竟“咕嘟,咕嘟"传出一股米香来……
萧府近身家将,明一明六并萧云萧征几个,见自家郎君紧随了小女郎上得马车,正心中默数几息过后,自家郎君会被撵下车来……
巽叔赶了马车悠悠缓行,而萧家一行人则悠悠等待。
见离了闹市,苏玉方拉开小窗,对护侍一侧之玄武道:“派一人知会城中隐卫,照策行事,其余众人直接出城"
于是,萧家众人直等出了城门,非但末见他家将军下得车来,且车内静无一丝儿声息,又兼闻得米香阵阵……
几人只得死了心。
两方人马出得云水城,若返勋国则应顺官道直取威国扬城,经扬城而费地方出威境;苏玉却知会巽叔,斜向取道紧邻威国之任国边境重镇沃野镇,一众人依命行事。
一梦沉沉,待醒来己是霞光隐隐之傍晚,萧柯直觉此眠妨似近几年来最为放松心神之一次,非但没了惊悸噩梦,亦连睡中常持之警觉也无……
拥被倚于枕上,萧柯睁目既见苏玉踞坐车内,面前一炉一瓮,而伊人正手执一册竹简逐个细看……暗金色之霞光投射于其乌发面颊之上,愈发衬得其人乌发如墨,肤若玉色……
此时此刻,萧柯但觉岁月静好,只想余生就如此刻这般……
察觉到灼灼之目光,苏玉遂转过脸来,见萧某人懒懒倚了绒枕拥了绒被,双目温温盯视自己,遂清声道:“醒了么?"
轻咳一声,萧柯懒懒问道:“甚么时辰了?"又向车窗外瞄得一瞄道:“无宿城中么?"
见这人一付懒懒散散漫不经心之模样,苏玉便想剌激一下,遂道:“已近申时,你一觉睡了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之内威国共出一千零七骑勇士,沿途追杀你我"
闻言萧柯竟动亦不动,只伸了个懒腰,又长长打了个呵欠,似仍带了无尽迷蒙睡意,低哑了嗓音道:“不是你在么?"
杏核眼向上一溜,苏玉给萧某人送了个白眼儿,又伸指挠了挠鼻尖儿,遂低下头去看手中竹简……谁知,萧柯却肃容道:“说说……怎自己跑去关贼府上?若非我赶至,你走得脱么?"
料不到萧某人竟在此时翻起后帐来,苏玉又伸指挠挠鼻尖儿,看萧柯瞬也不瞬盯视自己,只得将手中竹简递将过去,口中糯糯道:“你且看过……再说不迟"
又恨恨瞪了苏玉一眼,萧柯方接过竹简,未看得几行便惊诧出声“此种机密要物……怎会在你手中?"
斜睨了萧某人一眼,苏玉道:“前次关女派贴身近卫行刺,此贴身近卫落于我手,遂供出此事……我便着人查探,知关贼与吐谷浑王族勾结……"
小手磕了磕身前案几,苏玉痞痞笑道:“我便设法拿到简册…此册之上关贼亲笔再加上印信……关键之时权当保命之用"
言至此处,苏玉又斜睨瞠目之萧某人一眼,淡然道:“关府之内,他若来横的,我便着人将此册送于常侍刘濞或左庶长韩厥……如此,关贼再无翻身之日矣!"
看着苏玉翘了小鼻子,妨似掸指之间既令一方权臣死无葬身之地,只是无趣玩耍而已……萧某人暗暗告戒自已:天下间凭谁亦可,唯这魔障惹不得……
当下,萧柯便放开此事,而苏玉亦收好简册,拉开案几之下小柜,拿出一勺一碗来;苏玉盛了热腾腾之米粥递于萧柯道:“午食末用…不饿么?且先食碗粥"
萧柯接了粥碗,又见苏玉左摸右翻,片刻又装了一碗肉干几碟腌菜出来;萧某人便一边吃粥吃菜,一边问道:“还有甚么?都拿将出来"
正等着看苏玉又翻东翻西要拿出甚么稀罕物什,车外一骑飞驰而至,一音沉声禀报:“回女郎…潜踪一队已引追兵向扬城去……二队引一追兵往篱城去"
听得潜踪所报,苏玉挑了挑眉稍对了窗外道:“着两队小心行事,若不能一击绞杀便避之……务要全身而退"
窗外潜踪队众应诺而去。
于是一行人仍直奔任国边境之沃野镇;然过镇而不入,只于野外搭帐露宿……如此绕行了半圈儿,方由任国进入勋国之安郏郡,而过了此郡便为勋国都城地域。
而萧某人白日于车上补眠,夜来便车下苦思……耍怎样将这“魔障"拐去龙丘萧府……
这一日行至渭水,已有萧府亲兵备了大船相候。
众人便牵马的牵马,推车的推车……待都上得船来之时,突闻岸上一散发葛服之男子以手中剑与鞘相击,漫声唱起:“……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朝发欣城…暮宿陇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陇头流水…鸣声幽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其声浑厚苍凉,又有铜剑、铁鞘相击之铿锵之音相和,竟尔喧泄而出一种煌煌大气,一种虽身不由已亦不屈服之浩荡情怀来……
当下苏玉亦被勾起心事来。便令巽叔提两大瓮酒水,一瓮自饮,一瓮与披发歌者送将过去,这里自己亦席地坐于甲板之上,一手执了大碗遥遥对了那散发放歌者示意。
仰首饮尽碗中酒水,苏玉亦以手击酒瓮,朗朗吟道:“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揲做吹长笛…愁杀行客儿……"
苏玉仰首又尽一碗,对了那歌者亮亮碗底,岸上放歌披发之人微征之后,亦大笑中举瓮而饮……
船上萧苏两方人面面相觑……
苏玉朗朗又道:“腹中愁不乐…愿做郎马鞭……出入擐郎臂…揲坐郎膝边……"
苏玉此语一出,船上众人纷纷捂脸掩袖……船亦不撑了,只各各寻了角落蹲坐;而萧柯亦面沉似水由舱中冲将而出,只是……待萧某人看得那“小魔障"又一碗酒水下了肚,不觉眼光乍然跳亮……
接连三四碗酒水下肚,苏玉己是头脑晕晕,遂以碗击瓮强强又吟道:“遥看孟津河…杨柳郁婆娑……我是虏家儿,不识汉儿歌……跋拔……尘下…别雌雄……"
诗末得吟全,苏玉终于晕头转向,一头撞进正抱臂等待一旁之萧某人怀里……
解决了好一桩棘手之事,萧柯满心舒畅之下,抱了苏玉进舱之际尚不忘吩咐萧云,再送散发歌者几瓮酒去……
大船终于得行,苏玉酩酊大醉之中过了渭水,又呼呼酣睡之中被马车一路运至萧府。
眼见自家将军终于可雄赳赳做主一回,明一萧云萧征等近身家将护侍顿觉扬眉吐气,挺直了腰板儿;而苏氏一众则神态自若,只跟了巽叔行事,只巽叔则直跟了苏玉……
于是,苏家一堆人儿亦进了萧柯府邸。
一堆人儿进得府中,萧柯便直接将仍沉醉末醒的苏玉,抱入自已寝房之中;又命明一火速于外厅里阁内,给自已收拾寝处……
这里明一明二明三几个近侍便慌慌开库拖物,那里萧云萧征几个家将则热情无比的,将苏氏一众安置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