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第二日哺食将至,苏玉方蔫蔫醒来,待晕迷迷睁眼,便先看见层层天青色压云纹的垂幔……身下是宽大无比之黑色卧塌……
垂幔重重,看不到墙壁、亦看不到门窗,只隐隐约约好似有几根粗阔无比之黑漆大柱,又一付宽大案几……
由于宿醉方醒,苏玉一时有些……发懵,正待掀被起塌之时,触手之物轻柔绵绵…苏玉忙拉了被盖一角来看,见青色云纹的被角之上,赫然有小小一个红色丝线所绣的“萧"字。
苏玉这才记起渭水河畔,因被一披发放歌者勾起心事,自已亦饮了几大碗酒水……当时,便在萧柯所备船上。
那是……自已醉了?
此是……萧某人府上?
这是……萧某人之塌?
思前想后,苏玉一时头疼……
正自懊恼间似听得门声一响,影影绰绰几人行了进来,只听得萧某人轻声道:“唤苏家巽叔前来殿外等候,夫人若醒来不见自家人……恐会惊惧"
你才惊惧,你全家都惊惧。
苏玉又恨恨躺入被塌之上,两只杏核眼只滴溜溜瞅了纱幔,只见萧某人于纱幔之外站立片刻,方慢慢踱到那案几之后裾坐,然后悉悉索索一阵轻响,妨似竹简书帛之声……
这里苏玉早已了无睡意,又兼有些……想要……,
于是苏玉轻手轻脚起了塌,四处溜溜寻找便桶;
大约是宿醉之缘故,往昔机灵无比之苏玉,浑忘了此是一男子寝处,
此处空空落落,别说桶亦连盆也无一只……苏玉正揪了纱幔焦燥,便听得萧某人疑惑道:“寻甚?"
刹时苏玉只觉脸颊发烫……
而萧柯先前听得苏玉起身,隔了纱幔又见这“小魔障"东探西探,遂忍不住来问,谁知,这“小魔障"竟脸红胫粗,对了自已翻了个小白眼儿,一付恨恨之表情……
这般模样……萧某人挑了眉梢,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问道:“要更衣么?"
遂不等苏玉出声便返身出得殿门,殿外几句低语,一忽尔便进来几个女侍……
私事办了又洗漱一通,直待换上一袭联珠孔雀罗直裾,苏玉这才长吁口气。
直待这一众女侍一溜退出殿外,又一溜女侍揣了饮食鱼贯而入。
众女侍在外殿设几置塌摆下饭食,萧柯方又踱了方步行了进来二人便各自踞坐塌几之前用食;苏玉见案几之上汤面、花卷、炸小鱼儿、青菜、小瓮煨得鸡汤……均是自已平常所爱饭食,腹中愈发饥饿,遂执箸开吃……
萧柯看看自己案几之上烤炙肉块,又瞧瞧苏玉,心内酝酿半晌,方捡一小块细嫩肉块挟了放入苏玉碗中,温声道:“胡不爱食肉?汝要长矣!"
看了碗中油汪汪之肉块,苏玉杏核眼溜溜一扫……
殿内一溜女侍,虽个个下颏微收,目不斜视,但个个均用眼角余光扫描,
无论如何,萧将军之颜面是要顾滴……于是一顿饭食,苏玉塞下几块肉去。
二人饭毕,照例要出去散散,萧柯便引苏玉去后院筑屋之处。
直至此刻,苏女郎才得以见识威名赫赫之萧府。但只见殿宇亭台影影幢幢,中间夹杂树冠虬笼如盖之高大树木……
无墙无尽,不知延至何处……
行行停停,转过一处高大威峨之殿宇,二人方到得后殿;此时屋舍殿堂再不似前殿一般高大空旷,而是廊柱渐多,且廊角屋檐多以雕刻雀鸟花草;
二人一路行去,直行至一新彻石墙围起之巨大庭院,墙内似是斧凿叮叮声,搬动重物之呼喝声……一派纷乱嘈杂。
指着石墙那处,萧柯对苏玉温声道:“汝看,大婚之后汝便居此处"
拧眉思索片刻,又道:“观汝苏宅居处…似以精致小巧为主……但汝身份定是要居大殿……不若此殿一侧另筑一片屋舍"
其实,非但屋居之所,就连袍服颜色用料,衣衫款式,乃至用物器具,出行车马等等均有一定规制,这些苏玉自是知晓,
此时身份等级甚为严厉,单观衣着用器便可知此人是否贵族,庶民;而庶民低贱,只能着窄袖短衫,当时之贵族便常以当街杀短衫庶民取乐……
当初在恒城,自已不就是一身庶民装束才被萧某人抓来挡箭么?
只是,料不到兜兜转转,自已竟与这人愈缠愈紧……
萧柯一语末,见苏玉迟迟沉呤不语,只以为这小魔障不欲开口,遂正了容色对苏玉道:“往后此处即是侬家,喜甚爱甚全凭汝意……只耍居在此处,汝欢喜……"“往后此处即是侬家……只要汝欢喜……"听了萧柯肃容道出此言,苏玉心内妨似有丝儿酸,有丝儿涩,又有丝儿说不清道不明之……
当下萧柯传来筑屋之匠,令之参详苏玉所思,
匠人去后,萧柯自去外殿处置事务;苏玉却忽尔想起萧某人寝处……空旷旷,冷嗖嗖一间大殿……
回至寝处,苏玉于殿中前后一逛……
沉思半晌,苏玉当下令巽叔唤萧征前来,又细询一番规制,遂又传木亮木风与那筑屋匠人前来一通吩咐,三人领命而去。
未得几日,寝殿之后又以石筑起一间屋舍,此屋与寝殿相通,外面看无甚稀奇,然内里均以光滑之木料镶了四壁与房顶,一只下留放水小孔之大大木桶,壁内又有两根铜管,出口钧以青铜所铸兽头,另高高一只铜铸水洒……苏玉按了现代之卫浴用具将之一一装饰一番……
只近期铁勒突厥又有异动,萧柯见苏玉忙忙碌碌寻了事做,遂不管她,只传来府中内史与一众近侍家将道:夫人做甚均可……
忙了几日,苏玉方将浴厕摆弄妥贴。
这一日二人于殿中用过哺食,苏玉便引萧柯行至殿墙处,拉开一扇雕了云纹之木门,萧柯只见内里均是打磨光滑之木器:说似澡桶罢,底儿上破了洞,桶上方又伸出几个铜铸兽头;这边贴墙一个半圆形石台,亦有两个兽头正对了下方光光凹如盆器之处,这石器底下亦破了洞,又上方镶嵌一光滑铜镜……
照照镜子么……萧某人自是知晓,只是对一有洞之石器照镜子……
更有一石雕器具嵌于墙壁之上,似凳非凳……
萧柯莫名所以,只得佯做认真打量四处,轻咳一声道:“甚好,兽首铸之华美……"
见之一付装样之态,苏玉暗暗好笑,遂先去洗漱池前,拿了木塞塞了放水口,又按两侧兽首……水便直流入下方石凹处,只一侧冷水湍湍,另一侧却热气腾腾……
见之如此奇怪……萧某人便上前摸了兽首拧了数遍,其下浴捅,淋浴苏玉一一演示一遍,只马捅苏玉唤了明一……
出得浴房,苏玉便踞坐殿中揣了小碗啜蜜水,直约近半个时辰,萧柯方踱将出来。
见之两眼发亮,往昔常常嘴巴抿得贼紧,此时却妨似要咧到脑后去,苏玉心内不由微哂……
此后几日,各方探报连连,前几月还只是铁勒提几倍勋国铁价,而今突厥又小股游骑骚扰……
萧柯案几之上卷册帛书已堆积成山,本待装了浴房苏玉便耍走人,只看得萧某人前殿谋士,幕僚进进出出,殿中灯火常常一亮便是通宵……
苏玉只得咽下告辞之语。
这日,待一众谋士幕僚离去,已是子时过半,萧柯伸手捏了眉心,思及这几日仅只进食时得见那“小魔障",不知此时歇否;又往自已阁内溜了一圈,只觉冷冷清清无有一丝儿暖意,便问垂手一侧之女侍:“夫人可安寝?"
女侍张口结舌,萧柯方觉自已着实问的有些……傻气。
摆手令众女侍退下,萧柯摘了束发玉冠,又自已寻了便袍穿了,再在阁内踱了两步……
朦胧之中苏玉听得殿外脚步轻响,门旁又哝哝几句私语……须臾,萧柯轻手轻脚行了进来,苏玉方待开口,萧柯撩了垂幔温声道:“毋惊……只是来看一看"
苏玉听他嗓音低沉微哑,虽面色不清,仍可觉出这人正温温望了自已,遂起身离塌,道:“泡澡可解疲惫……不若泡一泡……"
唤了女侍进浴室放水,又唤明一备妥衣袍……如此,萧柯便舒舒服服泡在浴桶之中;看看殿外己是晨曦微露,苏玉便又唤女侍准备汤面小莱等物……
泡了好一通,萧柯方神清气爽踱将出来,见苏玉连饭食亦己备妥,看看殿外小魔障又练那妨似舞蹈般之武技,遂坐下自用饭食。
待苏玉洗漱之后,萧柯方道:“现铁勒突厥又有异动,我恐又要前去北境……"
又看了看苏玉莹莹双颊,粉嫩唇色……萧柯直想将那突厥王铁勒王都拖出暴打,遂只哑声道:“我于汝大兄议妥…本待要择吉日过四礼……待女儿节一过便前去请期……,"
见苏玉杏核眼溜溜看了自已,心下暗忖:也罢,若自已回转不来,苏玠自会安置;只这小魔障外表看着柔柔弱弱,内里却是不肯吃亏的性子……
正自沉吟,忽听得苏玉道:“你且去…只四礼要厚些……"转了转眼珠,又道:“珠宝金银耍多些"
萧柯本正思前想后,忽听得苏玉此话,一时……哭笑不得。
当下二人又叙得几句,苏玉起身吩咐巽叔去整齐车马,这里萧柯拧眉踞坐半晌,方喃喃自语道:“你非是要甚珠宝……乃是要我回来下骋罢……"
第二日,苏氏一众便整装回返郧郡,萧柯领了近侍家将,直送出百里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