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令众人护待苏永沿来路先行回返,自已则仅留巽叔一人在身侧。
苏玉要去冥山。
铁勒王兀咎儿强攻繁城不得,退兵于距繁城六百余里之冥山城,只待冰消雪融之后回返王都;只是,兀咎儿因粮草难继而至兵败若此,心中自是郁恨难消。他率军攻占不得繁城,便派帐下大将泰仲乌则、尚靳等将勋国北境幽地、甘地、繁地一众村落乡镇枪掠杀掳一空,残垣断壁之内,冰雪覆埋不及之处,俱是人尸……三地乡野已成死地。
此种境况,苏玉内心已是无法言说。她只知自已,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杀了兀咎儿和他帐下大将……
苏玉原本是要铁星卫、风云骑众人护侍苏永回返郧地家中,自已一人前去冥山;巽叔察觉,执意跟随。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直入铁勒境内。
萧柯领兵收复昌城、甘城、迥城三城,将诸般事宜安排妥当便返回幽州;幽州城主徐谖宴请萧柯及诸位将军,萧柯应付了几觞酒便托辞回了寝处。萧戈萧杀早已垂手等候,萧柯踞坐于塌,萧戈上前沉声秉道:“铁勒大军退兵当日,那苏……女郎便来了幽州……居于幽州城南一处宅院中,她那一伙随侍前来接走了苏郎君……仆与萧杀前去拜见……“萧戈戚戚艾艾,觑着萧柯脸色……萧杀大急,忙上前揖礼道:“那苏女郎道……他学了苏玉腔调,冷冷淡淡、轻轻忽忽……“承萧将军看顾郎君,他日定当答谢……“萧杀言罢,忙拽了萧戈垂手退立一旁。
萧柯一时面沉如水……
萧柯左思右想,挥手让俩个二货退下,传明一明三来见;二人来见了萧柯,自是得了萧柯一通吩咐……二人领命而出。
萧柯收到苏玉末离北境之讯时,苏玉巽叔由昌地过迥地、甘地已近繁城。萧柯即派明一明三萧征萧杀沿途追踪,四人一路追赶,直追至繁城时;苏玉已过了繁城,入了铁勒。
苏玉竟然、俱然去了铁勒!
四人急急传讯萧柯……
苏玉巽叔进了冥山城,居住于铁星卫早已备好的小楼之内;潜踪数人深夜即来见过苏玉……
铁星卫所备这座小楼位于城东,周边屋舍宅院俱是高大华美之极,赫然一处贵人区。苏家在冥山城不仅粮铺、酒肆、木器就连鸭绒棉衣、棉袍被褥俱是售卖的极火。当年苏玉初初来此,与苏家兄弟是顿顿数着米粒过日子,及至后来兄妹几人贩卖野鸭芽菜方才吃得饱饭。
时人庶人平民一年四季均是麻衣葛服,即便是冬日冻的手足面目青紫亦是如此;苏玉初初附身而来那年,无棉无丝,苏玉便只卖鸭肉,将鸭绒收集起来,初时只给自己和苏家兄弟做,及至后来建起苏镇,大量养殖畜禽,苏玉才将羽绒类衣物寝具等制成商品高价售于权贵……
北境之地当然是此种东西售卖的最火,苏玉或是苏玠每年都到这几城转得一转,售卖了货物便收购皮毛回返……
冥山西领突厥,南临勋国,在北境十二城中最为偏北。此处以游牧为业、民风剽悍,众喜肉食;男子多以巾帛束额、散发披肩;女子多以骨,木或玉为饰垂挂额头。
这一日,苏玉着一身褚色韬文锦箭袖胡服,下裳着水青色裤褶,头带黑漆镶金小冠,披了一件兜帽鹤氅带了巽叔街头闲逛。苏玉在街中游走,转首间见一门庭轩阔的酒肆,楼下大堂中一堆儿铁勒兵
士呼喝笑骂,吵闹成一团;小二见苏玉一身贵介公子模样,便殷勤将二人引将楼上,二人初初上得楼来,见只靠窗处坐得两男子,一旁四个随护垂手侍立一旁,余处空空落落,再无他人。
苏玉面色如常,正要随意挑付座处,不防临窗一个青年男子立起身来,竟向苏玉浅揖一礼,招呼道:“独饮无趣(你身边不是人么?巽叔吐槽),某请小公子饮一觞,如何?“话语虽是问句,然面容手势浑无一丝儿征询之意,俨然贯于发号施令之辈;苏玉正欲抬手解下大氅,闻言转眸望去,靠窗处起身出声者约二十出头,身着一裘暗青色列堞锦斜襟胡服,散发披肩,勒了镶玉的杂色抹额,一双浓黑的双眉,生的离眼极近;几乎压的那双细长眼眸睁不开一般,此刻正定定望向自已,而另一男子并末起身,仅只向苏玉举觞示意,赫然竟是兀咎儿……
苏玉瞥了问话男子一眼,抬手解下鹤氅交于巽叔,方淡淡道:“素不相识,不敢叨扰尔……“
苏玉解了鹤氅自顾落座,巽叔便唤小二上酒上莱;出言相请之男子恼羞之下竟推塌而出,三两步奔至苏玉身侧,伸手去搭苏玉肩膀,恶声道:“南夷病弱小儿……‘‘巽叔身形一闪,一臂托着苏玉鹤氅,一手疾搭上那男子手肘……一托,一扭……火石电光间,那男子已踉跄后退……一旁四个随侍见之均手按腰侧刀炳,只等举觞饮酒的兀咎儿示下……
而那人竟是自顾举觞啜饮,只待看戏一般。
小二战战兢兢缩在一旁,而酒菜……自是没得吃了……
苏玉忽然勾唇笑的一笑,拍了拍手:“群殴么……?“一众人莫明其妙……
苏玉转首去问请她共饮的那个:“请我饮一觞……嗯?苏玉伸手袖中,掏出一锭金来,边在手中把玩,边闲闲问话:“汝家中行几?(你是老几)
那男子兀自恨恨,不及思索:“自是最大……“
苏玉状极认真的,点首示意知道了。遂抖手将金向那男子一抛,“两位今日酒食,某做东……“言罢,乃从从容容披了鹤氅,与巽叔下楼……扬长而去……
楼上一撮人,非是轻易放过苏玉二人,而是……
那暗青色胡服男子手捏一坨金……(苏玉捏的忒无艺术性,似饼非饼,中间还有一些儿微凸……)
一众人……
兀咎儿伸手捏过这样的一坨……,翻来覆去细看,面上神色阴沉不定;过的半晌,方沉声问暗青色胡服男子:“乌则,我铁勒高手中,可将金捏成如此的,有几人……?‘‘乌则垂首,神色恹恹,低声道:“一人也无……‘‘
兀咎儿略一沉吟,对了乌则道:“派人去查,这少年是何国贵族,我要这少年……为我所用……。
苏玉巽叔返回东城小楼,待踞坐于塌,女侍上了酒水;苏玉一手执觞,一手敲了敲案几对巽叔淡然道:“那两个男子,一个应是领兵的大将,另一个么……苏玉面上忽尔浮上一种似嘲弄、似不屑、又似厌恶的神色来,缓缓的续道:“应是……兀咎儿罢……。
此后一连数日,苏玉巽叔均闭门不出。
潜踪数次来报,泰仲、乌则等均居城西军中,兀咎儿行踪不定……
苏玉悠然等待;
然而并末等待太久。
第四日辰时方过,院门便被“啪啪‘‘拍响,院中管事自去应门,其时苏玉刚用了朝食,正踞坐于寝处小厅中据案作画,巽叔与一众女侍均垂手立于门外。管事慌慌奔入,末及开口,身后紧随而入之人已故做豪爽地大笑道:“哎呀呀……小公子让本将军好寻……“赫然正是当日酒楼之中要请苏玉饮一觞的男子;苏玉踞坐不动,头也不抬,手亦末停,口中凉凉问道:“寻我为何……仍是独饮无趣么?
男子神色讪讪(身后一溜兵卫眼珠子掉了一地,将军么改脾气了?)揖了一礼,压低了嗓音道:“本……自是为宴请公子而来……“苏玉这才停手抬头,疑惑道:“汝与我素不相识,因何宴请?何况……“苏玉沉吟片刻,歪了歪头又看看那男子“何况……我尚且不知汝为何人……“听出苏玉语带拒绝之意,男子大急,他先是面露恶色又忽尔如被捏住命门似泄了气去……他有气无力,甚尔有丝谄媚的低声细语:“本……吾乃铁勒大王帐下乌则……今奉我家大王之命相请公子赴宴……“(苏玉恶寒,这样一只凶兽……低声细语……就象大灰狼柔声细语哄小羊羔,到我嘴里来吧来吧来吧)
苏玉垂眸沉思片刻,淡然相问乌则:“何时,何地宴饮?“乌则忙道:“明日申时,城主私宅之中……“
“……如此,明日自去“苏玉已是揖礼相送。
苏玉要赴兀咎儿之宴!
她竟是要赴兀咎儿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