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这时回来了。她满脸笑容,拿出了两个棒棒糖在我俩眼前晃晃:“看阿姨带回了什么?”
末末高兴地接受了,我只是不屑地看了一眼,“这点小计俩就想收买人心。我不吃这一套的!”
她的脸上露出了尴尬,那是在外人面前。我竟如此放肆,不给她一点面子。奶奶的脸上也是怪怪的,她白了一眼我,笑盈盈地对末末说:“末末啊,奶奶的饭菜好吃吗?”
“嗯嗯,好吃。”
好吃?我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让她好好尝尝。这时,大家都笑了。
奶奶半开玩笑地说:“末儿,长大了嫁给我们家吧!”这是村里人最爱与小孩开的玩笑。
末末摆摆手,:“我才不要呢,然然是没妈的孩子。”
我一听就怒了,上前掐着她的脖子:“说,我是有妈的孩子!我是有妈的孩子!”
末末被吓哭了,一个劲儿地哭。奶奶拉开了我,用哄小孩惯用的手段来哄末末:“末末不哭啊,奶奶给你教训他,不让他欺负末末了。”然后,拍了拍我。
我呆呆地站在一旁,如刚从恶梦中醒来般。我这是怎么了?我开始对自己感到害怕。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或许,再过不久,我就会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见我稳定了下来,末末觉得自己得了理,更开始滔滔不绝地汇报我的种种劣迹。家人认真地听着。尤其是奶奶,一边听一边骂。
我们就这样不欢而散。家人送走了末末,然后照例对我进行批斗。继母依旧假装好人给我求情。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们又提到了母亲。很久了,大家没有提到母亲。因为只要有人提到母亲,我就会和他们大吵大闹,就会与他们据理力争。因此,母亲就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家里生活过,大家对此都闭口不提。
是奶奶先挑起了这场战争:“你也这么大了,有些事情也该用自己的脑子想想了。你妈对你哪里不好了,让你叫个妈有那么难吗?”
“我有妈!我是有妈的孩子。然然只有一个妈妈!”
“有妈?哼。你妈享福早忘了你了。你妈算个什么东西?是你不知道。小孩子家,脑子不会转弯!”
“是!我妈算个什么东西?我妈连狗都不如。让你们说赶走就赶走了。”
“你还小,长大你就明白了。”
“长大?我现在已经长大了!然然不是小孩子了!”
“你和他吵什么吵,他,他,他还是个孩子。”爷爷有一点口吃,很少说话。这一着急,就更明显了。爸爸不多言语的性格应该也是爷爷遗传的吧,我想。
此时,叽叽喳喳的奶奶更加没玩没了了,“我吵?是这兔崽子要和我抬杠啊,我这么大年纪了和她吵?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她开始捶胸顿足,呼吸急促,“你不说话,你做好人,将来这兔崽子闹到天塌下来你也不管!”
“妈,您消消气,消消气。然然还小,不懂事。”继母安慰着。
“咱家一代单传,可就指望着他能有点出息。你说他这样,这不是要成心气死我吗?”
“然然是个好孩子,长大就不会这么任性了。”继母在一旁装好人,她的语气会永远让我感觉是在挑拨离间。
“狐狸精!”
“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奶奶要为她儿媳妇撑腰了,“我可告诉你啊,再这么说你妈,我和你没完!”
“我也再次告诉你,我有妈!不是她!”我指着她的鼻子。
“每天给你吃,给你穿,花钱养活你就是让你和我作对,啊?翅膀硬了啊!”
像这样的家庭战争,一般是没有尽头的。只是在双方都累了的时候,就自然停止了。
如今,回想当年那段时光,我只想说,那时的我很清楚地认为自己聪明,却做了最多的傻事。尤其是和继母。
生活前进的方向,好像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你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自寻苦恼。就如常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大量事实证明,失败次数多了更容易失败。就如国家提倡的先富带动后富,更多时候只是富的更富,穷的更穷。
无论怎样与生活作对,生活都按着它自己的路线向前推进。继母很快又生了个男孩,胖胖的,脸色白到反胃。我们的家庭越来越人丁兴旺了,好戏也越来越多了。
随着敌方战队的不断加强,我也更加表现出了毫不示弱的气势。
我不光抢小孩的饭吃,抢她的玩具玩,还偷他的奶粉喝,为不让他看电视,甚至剪断了电视线。那天,我又大发慈悲,在他的奶粉里兑了盐。摇匀以后,准备偷偷送去,如果继母在,就说:“A,奶奶让送来的奶粉。”如果不在,那就更好办了。
站在门口,我听到了她打电话的声音。于是,我停下了步子,侧耳倾听。
“军儿对我挺好的,只是他儿子还是……”
“可能是太爱他的妈妈了吧!”
我冲了进去,夺过听筒:“电话那头的人,你居然会认识这种狐狸精,是她抢了我的妈妈。还在这里说妈妈的坏话。她……”
“你冷静点,好吗?”电话那头陌生的声音。
我不说话了,继母这时才说:“我好像没讲你妈妈的坏话吧。”我仔细想了想,她好想真的没讲妈妈的坏话。我为什么会这样失去理智呢?”
“你就那么恨我?”继母问。
“对,恨之入骨。”我说。
说完,留下了奶瓶,准备离开。
“等等!”继母喊住了我“你也挺可怜的,想妈妈的时候就来这里打电话吧。”
居然有人会觉得我很可怜,而且是继母。我没有回头,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继母又问:“知道妈妈的电话吗?”
“132********。”这是一个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号码,我是多么想给妈妈打电话啊,多想问问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多想听听妈妈的声音,哪怕只是听一听。可是,家人总像防狼一样地防着我。我连偷偷给母亲打电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时,我才想起母亲告诉过我的话。母亲说过,她走后会来一位很好的阿姨照顾我。让我不要和她对着干,她会向妈妈一样爱我。可是,我并没有听母亲的话。继母一直对我很好,而我却这样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
我淡淡地提醒了继母一下:“我在弟弟的奶粉里兑了盐。”
“没事,以后不要这么调皮了。”
我什么也没说,静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