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霍地坐直了身子,神情凝重地问:“有绣娘琢磨出双面绣的绣法了?是谁?得好好赏她!”
“是辽城分店的人送来的,听说是那边的管事的花了六千多两银子买下的,并不是咱们绣庄的绣娘琢磨出来的。”池大娘神态恭谨地说。“奴婢瞧着这绣法颇像您之前说过的双面绣,也没敢卖,便给王妃送来了,让王妃瞧瞧,这样的绣品,定个什么价钱才合适?”
百里遥翻检着剩下地那三幅屏风,打量道:“就只有这套屏风?”
“是,只有这套屏风。”池大娘小心翼翼地答道。
“绣这绣品的绣娘是什么人?”百里遥想了想,开口问道。
池大娘答道:“奴婢详细地问了,据说那绣娘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许是想拿这份手艺谋生。辽城管事的曾经打算买下她这份手艺,但是人家不卖,说是想留着手艺挣大钱。”
百里遥一听顿时就急了,“废物!笼络个人都笼络不着!”
“大老远的便听见娘的声音了,是谁惹娘生气了?”随着话音,一个年纪十来岁的总角少年快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少年生得唇红齿白,虽是小小年纪,却已经风度翩翩,很有些佳公子的韵味。
他身上穿着一袭纯黑色银丝盘绣牡丹花的长衫,腰上扎着白玉带,脸上的皮肤不似那些文弱书生一般的面白如玉,肤色略略的有一点黑,饱满的额头上勒着暗红色嵌黑珍珠的抹额。
他虽是总角的年纪,却并没有像别人家这个年纪的孩子梳那种总角的小丫髻,而是将黑缎一般的青丝编成了发辫,长长的辫子用金、红两色的丝绦系住,垂在身后,看起来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他不是旁人,便是这昌平郡王府的世子,爵位唯一的继承人宣宸。
进来后,他便挨着百里遥坐下,样子极为亲昵,“娘,做什么发这么大的火?须知怒则伤肝,回头叫爹知道,又该逼您喝那些苦得要命的药汤子了。”
说着,他大声道:“来人,给夫人去沏一碗七花茶来。”
吩咐完丫鬟,他顺手从炕桌上拿起一条屏风,“这屏风绣得不错,是刚刚进上来的吗?”
说着,他随手将手里的屏风翻了个,脸色随即一凝,猛地抬眼看向池大娘,“这屏风是哪里来的?”
池大娘乖乖地回答道:“是辽城分店送来的。”
宣宸松了一口气,笑着道:“辽城那边的管事的倒是懂事,知道把这套绣品送过来,娘,你觉得这手艺怎么样?”
“不俗!”百里遥赞道。“是个心灵手巧的人,不然的话,不可能会绣出这双面绣,我早年间便让绣庄里的绣娘琢磨这双面绣了,只是,一直都没人能琢磨出来。”
“那是!”宣宸得意洋洋地说。“娘,回头让她给你当儿媳妇好不好?”
百里遥闻言,神情一凝,“这孩子,怎么说起胡话来了?你当咱们家的门,是随随便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吗?”
“娘,这是我心上人绣的!”宣宸当着池大娘的面,毫不讳言地说穿了叶蔚蓝的身份,反正一句心上人,池大娘也不可能会知道是谁。
他收买了宋恒之,让宋恒之每三天便给他写一封信,所以对于这幅绣品的事一清二楚。
如果那丫头以为去了辽城就能摆脱掉他,那她就错了,他是那么容易就被摆脱掉的吗?
池大娘抬眸瞥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说:“还有件事,得禀报王妃和世子,辽城管事的给我捎了信,说是礼亲王府的人惦记上了这个绣娘,还派人绑架了她,想把人送去鞑子国,好挣钱。”
“什么?”宣宸马上站起身怒声问道。“那人哪?”
百里遥在一旁冷哼了一声,满脸嫌弃的表情,“这丫头果然是个祸头子,到哪儿都消停不了!”
“娘!”宣宸不悦地瞪了他娘一眼。
百里遥对儿子的抗议置若罔闻,而是问那池大娘,“那绣娘是什么意思?”
“听说,那绣娘的女儿担心礼亲王府再找她娘的麻烦,于是去辽城管事的那里求助,表示以后只跟咱们绣庄合作!”池大娘有些纳闷,她刚刚可是听得很清楚,这位小爷说了,想娶那绣娘,可是……这绣娘都有女儿了,这位小爷的口味是不是也太重了一点?
“合作?怎么合作?绣一幅绣品出来,然后再用天价卖给咱们绣庄?”百里遥微微撇了撇嘴角。“她一个人,便是绣到六十岁,又能绣出多少来?若是换了旁人,我说不定就会让她用这门绣技入股咱们的绣庄了。不过,既然是那丫头绣的,这事就算了,池大娘,你把这几幅双面绣拿去镶嵌出来,让咱们绣坊的绣娘们自去研究。传话下去,谁若是能研究出这双面绣的针法,我赏银五千两!”
“娘!”宣宸在一旁不悦道。“你这是窃技!”
“我就窃了,你能把我怎么着?”百里遥看着儿子难看的脸色,心情却很好,她自然知道儿子口中的心上人是谁,她就是看那丫头不顺眼,小小年纪就那么嚣张,还差点坏了自己宝贝女儿的名声,让她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她摆了摆手,对池大娘道:“好了,你去吧,记住,嘴巴是用来吃饭的,不是用来传话的!”
“是!”池大娘战战兢兢地应了,知道王妃是在警告她,世子刚刚说的关于心上人的话,只能存在自己的肚子里。
“聚宝商行”的福利好,但是,规矩也严,若是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以王妃的性格,是绝对会追查到底,不把传话的第一人抓到,谁都别想得好!
打发了池大娘,百里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那丫头都把你给甩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的,你到底有没有点志气?”
“她是去辽城韬光养晦了,才不是甩了我,就凭你儿子的魅力,这世上有人能甩了我?”宣宸不以为意地说。
“我不管!那丫头不是个省油的灯,我不喜欢她!她去了辽城更好,省的带坏了你!”百里遥不遗余力地扮演大棒子,打算打散一对小鸳鸯。
“娘!”宣宸不悦,黑着脸瞪着他娘,搞不懂,平日里,他娘都是很开通的,怎么一沾上那丫头的事便这么蛮不讲理?
母子二人正吵着架呢,却见宣羽大步从外边走了进来,才一进来,他便看见儿子跟只斗鸡似的和老婆大人在大眼瞪小眼,赶紧问道:“怎么了?宸哥儿?平常都怎么教你的?不许惹你娘生气!”
宣宸板着脸道:“爹,你儿媳妇让人欺负了,你管不管?”
“我儿媳妇?”宣羽一愣,茫然地问。:“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娶媳妇了?你爹我怎么不知道?”
“儿子鬼迷心窍了,你这老东西也不正经!”百里遥没好气地骂道。“我告诉你们,有我在,那臭丫头别想进门!”
宣宸见他娘不可理喻,赶紧把他爹给拽了出去,“爹我跟你说,是这么这么回事……”
他把事情的大致经过给宣羽说了一遍,宣羽嘬着牙花道:“说起来还真是巧,刚好我收到辽城传来的消息,正打算去一趟礼亲王府呢!”
……
傍晚时分,礼亲王府——
“沈洛?”前来礼亲王府做客的文丞相听了礼亲王轩辕海夕的一番话,吃惊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文墨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虽然已经年届五十了,依然面白如玉,保养得甚好,而且身材从未走形,发须也黝黑得如同黑炭一般。
礼亲王脸色铁青地说:“信上是这么说的,你当年到底是怎么办的事,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你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我……”文墨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口中打了一个唉声,这才解释道。“我当年是骗你们的!”
“什么?”礼亲王神情恼怒地瞪着他。“文墨,你竟然……”
“我有什么办法?”文墨也咆哮出声。“王爷,你该知道,我文家子嗣单薄,我如今连个儿子都没有,当年的事,宣羽暗中派人一连杀了我两个侄子,如果我不妥协,就连潇儿都保不住,还是你想我文家因为区区一个沈洛而断子绝孙?”
礼亲王怒道:“就算文潇死了,你三弟那边不也有许多子嗣吗?怎么会就断子绝孙?倒是沈洛,你当初没有对他赶尽杀绝,是留了大患了!”
“你以为我文家的子孙是野草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三弟那边的子嗣,又能架得住几次刺杀?”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沈洛杀了我的人,烧了我的庄子,我的货都存在庄子里,这一下子,我少说也会损失几万两银子。”
“我又有什么办法?”面对礼亲王的咆哮,文墨丝毫不甘示弱,雪白的一张面皮涨得发紫。“当年我让我三弟和甄雄派出了五百精锐去沿途追杀于他,结果呢?一个不留,全都被他斩杀殆尽,我的两个侄子也因此而死。我们文家为了此事牺牲够大了,王爷还是不要把事情归咎到我的头上来,我实在是吃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