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蔚蓝知道,西里间是陈小福的屋子,屋子里的家具虽然破旧,但擦拭得十分干净,她不知道是李英打扫的,还是陈小福自己打扫的,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母女两个都是利落人。
陈富贵给她端了一盆清水进来,又给她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随后出去等她。
她约略地洗了洗身上黏到的肉汤,急匆匆地换了衣裳。
因为陈家并不富裕,所以李英给陈小福做衣裳的时候,总是会做大一点,这样就算陈小福长了身体,也依然能穿,所以虽然陈小福比叶蔚蓝矮小瘦弱,但是她的衣裳叶蔚蓝穿了却刚刚好。
换好衣裳,她抱了脏衣裳出来,却发现陈富贵已经帮她打了一盆清水。
“你把脏衣裳先泡上吧,等我娘回来,让她帮你洗干净了,再给你送过去。不然的话,你抱着这么一包脏衣裳,回去也没地方放。”陈富贵想的很周到,叶家现在都是人,今天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去叶家吃饭了,所有的屋子都坐满了人,要是这样拿了脏衣裳回去,让人家看见总是失礼。
“谢谢……”叶蔚蓝嗫嚅地道谢,把手中的脏衣裳放到了盆里,用手压了几下,好让水把衣裳浸透。
陈富贵忍不住笑起来,“你到底要对我说几声谢谢才行?”
叶蔚蓝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觉得自己的确有点矫情,只是她前世极少同男子打交道,所以和陈富贵在一起的时候,难免会有些紧张。
陈富贵道:“你那天送了我一套文房四宝,我还没有谢你呢,应该我跟你说谢谢才对。”
“日后我和我娘住在这里,都要靠你们帮衬,那份礼你不用放在心上。”
陈富贵笑了笑,转身向外走去,“好了,咱们回去吧,回头你娘发现你不见了,该着急了。”
叶蔚蓝同他离了陈家,并肩往自家方向走去,忽然开口道:“富贵哥日后可是要去参加科举?”
“是啊,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我念了书,自然是想求个好前程,也好光宗耀祖。”陈富贵的志向很远大。
叶蔚蓝想了想,道:“富贵二字虽然寓意好,但是到了官场上,未免有些不雅,不知道富贵哥有没有大号?”
她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前世的时候,大概是在她十四岁那年,朝廷开恩科,那一年,有一位高中的探花郎,便是辽城人士,姓陈,不过那位探花郎不叫陈富贵,而是叫陈璟。
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这位前世的探花郎,便有心探询。
陈富贵淡淡一笑,“富贵只是我的小名,我的大名叫陈璟,字敬之。”
叶蔚蓝被一口口水给呛着了,捏着嗓子咳嗽了好几声才止住。
陈富贵忍不住担心地望着她,虽然小小年纪,却已经很有些沉稳的气势,“你没事吧?”
叶蔚蓝摆了摆手,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他,她这到底是什么命啊?前世倒霉成那个样子,今生又幸运成这个样子,随随便便就能被她遇到一位探花郎。
探花郎耶!
自古以来,举子们科考,殿试合格以后,会由皇上挑选出三个最出色的,分出一、二、三名,头一名便是状元,第二名是榜眼,第三名便是探花。
这前三名都是学问不得了的人才。
在她的前世,陈富贵便是探花郎,是皇上钦点的第三名。
通常,皇上钦点出的前三名,便可以直接授官,不像二甲的进士和三甲的同进士,还要托门路找关系,才能有当官的可能,有的没有门路的,很可能就在都城里窝上个十年八年,也等不到一个官职。
她对朝廷的事情不是很清楚,但是也知道,一甲的前三名都是会入翰林院的,翰林院是什么地方?那是皇上的内阁储备仓库,皇上的心腹文官都是从翰林院出来的。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的运气真的这么好,竟然这么容易就被她遇到了日后的探花郎,她得想想,怎样才能把这个幸运变成永恒。
她想斗倒文家,必须得在官场上有自己的势力,而眼前就有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她必须把握。
不过此时,她却不能说得太多,说得太多未免有刻意之嫌。
她和陈富贵交谈着回到了家中,家中依旧是那么热闹。
来到后院,却看见她娘挺着一颗微微凸起的肚子,站在院子里正在送一波客人。
“哎呦,这不是蓝姐儿吗?”随着一个尖锐的嗓音,一个又矮又胖,长得像颗球的妇人热情地走了过来,笑眯眯地拉起她的手,粗砺的手指死砂纸一般地摩擦着她娇嫩的肌肤,她有些不适地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认得这个妇人,是村子里的里正娘子,之前她去拜会过她。
“我就说叶娘好福气,有这么标致的女儿,瞧这小模样,比那城里的大家千金不差。叶娘,你若是不嫌我门楣低,咱们不如结个儿女亲家,你觉得如何?不是我夸自个儿的儿子,我那小子在这方圆百里,那是出挑儿的孩子,正在学堂里念书呢,以后那就是状元的苗子,等我家小子当了状元,你家蓝姐儿也就是掉进了福窝了。到时候让她使奴唤婢,穿金戴银……”她扯住了叶蔚蓝便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说得叶蔚蓝后背直冒凉气,想把手从里正娘子的手中抽出来,却被里正娘子捏得紧紧的,只好拼命地冲她娘使眼色。
她见过里正娘子的儿子,比她大两岁,和陈富贵一般大,却不像陈富贵那么干净整洁,彬彬有礼,鼻孔下边见天的淌着两管鼻涕,也不知道用纸擤一擤,就用袖子抹,能把人恶心死,让她嫁给那样的人,她宁愿死了算了。
随幽然尴尬地笑了笑,开口道:“里正娘子谬赞了,只是这孩子还小,现在谈婚事为时过早。”
“不小了,先把婚事定下来,等她及笄了再过门也使得。”里长娘子这是看见随幽然母女身为外乡人,一来就盖了这么大的房子,心中便认定了她们是有钱人,才想结这门亲事,也好占点便宜。
她想的很好,叶氏母女都是外乡人,想在这陈家村站住脚就得讨好自己一家,谁叫自己的老头子是里正呢?自己看上她的女儿,是看得起她,到时候让她多多地送了嫁妆过来,自己家里也就不用那么艰难了。
一旁的李英开口道:“我说里正娘子,就你们家铁锁那德行也好意思来跟叶娘提亲,你不嫌臊我都替你臊得慌,跟我家富贵一般大,我家富贵天天的帮着家里砍柴挑水,你家铁锁还尿床呢,还想娶我们蓝儿姑娘当媳妇,也不用他那褥子照照,瞧他得了那个命没有!”
这李英倒是长了一副爽快的脾气,在这陈家村里,也就只有她敢这么跟里正娘子说话,因为她的男人在辽城府衙里当捕头,是吃官粮的,而且能跟知县老爷说上话,在这村子里,是头一份的人物。
里正娘子的宝贝儿子被她泄了底,气得满脸通红,狞笑了一声道:“怎么着?莫非你也替你家富贵瞧上了这丫头?想讨回去帮他暖床?”
对于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少年和一个只有九岁的小姑娘来说,这个话可着实太粗俗了一点,在场的人脸色全是一变,尤其是叶蔚蓝,只觉得这里正娘子的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恶心?
她用力把自己的手从里正娘子的手中抽了出来,板着一张俏脸冷冷地说:“里正娘子多少也给自己留点口德,莫要等下了拔舌地狱才晓得自己说错了话,我和富贵哥清清白白的,你这么诬蔑我们,我可得当着列位婶子大娘的面,同你讲讲道理。”
叶蔚蓝虽然想在这村子里混个好人缘,此时却也不得不出言得罪她,不然的话,自己的名声可就毁了。
“嘿……”里正娘子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指着鼻子骂,不禁有些脸上下不来,刚想开口骂人,却被陈富贵给打断了。
陈富贵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小小的年纪,却自有一股威仪,“里正娘子,铁锁今日背不上来书,又被先生打了板子,现在还在留堂呢,晌午饭还没吃呢,你还不去瞧瞧。”
“什么?”里正娘子听说儿子今天被学堂的先生打了板子,顿时就心疼起来,也顾不得给儿子说媳妇这事了,撒腿就往外跑,她这个儿子身子骨不好,自小受了寒,有个尿床的毛病,郎中说了,吃食上必须得好,千万不能马虎,不然的话,会有很严重的后果的,可是绝对不能饿肚子的。
在场的众人看着她仓皇的身影,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叶蔚蓝不禁懊恼,好端端的请客稳居,结果这位里正娘子竟然会来这么一出,真是让人无语。
她扭脸望着陈富贵,因为这里人多,不方便说话,便冲他点点头,表示了自己的谢意。
陈富贵挑唇一笑,大方地说:“我才打书院里回来,还没吃饭,肚子正饿得紧,你刚刚也没吃完饭,还是一起去吃点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