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李英便又领着相好的妇人们来帮忙了,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的,不得不说李英是个会交际的人,交往的这些妇人全都是脾气爽朗又勤快的,厨房里的活计样样精通。
叶蔚蓝也领着宋佳音和陈小福拿了小马扎,坐在院子里帮忙择菜,忽然看见大妞从外边走了进来,她赶忙站了起来,“大妞姐,你也来帮忙啦!”
她对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很有好感,婆婆那样对待她,却一句恶言都没有,只是一心一意地伺候婆婆,这性子虽然有些太窝囊,却恰好可以说明她是个好人。
大妞局促地说:“这位就是叶家的小姐吧,我婆婆说,乡里乡亲的,叫我来给小姐帮忙。”
叶蔚蓝便过去拉住她的手,“如此我得多谢大妞姐,今天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婶子大娘们都说大妞姐勤快,手又巧,是个大大的帮手。”
大妞腼腆地被她带着坐了下来,顺手拿起刀子和一个萝卜,手脚麻利地削起了萝卜皮。
一个妇人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她,开口问道:“大妞,昨儿晚上你婆婆又折腾什么?大晚上的喊了一宿。”
大妞满脸歉意地说:“对不住,刘娘,我娘昨儿晚上有些咳嗽,想喝川贝梨水。”
刘娘没好气的说:“这才几月份啊?梨子还没下来呢,你就是个神仙也没地方给她买梨子去啊,她就是没事找事折腾你玩呢,依我说,你就别管她了,得好好治治她这臭毛病。前些年打仗,陈家村的这些人,谁家没死个七、八口子人,大家不也都过来了,偏她没完没了。”
大妞咬着嘴唇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是,她知道刘娘是为她好,可是她身为人家的儿媳妇,这个话却是不能说的。
一个长得高高胖胖的的妇人道:“好了,刘娘,你这跟个炮仗似的,回头再把大妞吓着,她才多大啊,还没及笄呢,是个孩子呢。”
“就因为她还是个孩子,才叫人心疼呢!”
叶蔚蓝忍不住露出笑容,觉得这些妇人的心地都是善良的。
巳时初的时候,便有了第一波客人上门,客人们也都没有空着手,像是稳居这种事情,就和家里娶媳妇一样,那是大事,所有的客人都带了礼物,虽然礼物不是很贵重,有的送块衣料,有的就给拿了几个鸡蛋,但是客人们全都没有空着手。
叶蔚蓝领着宋佳音和陈小福一直帮着厨房上菜,大妞也在帮忙,到了晌午的时候,叶蔚蓝把大妞拽进了厨房,拿了一只大海碗,往里边装了好几样菜,又用干净的布巾裹了几个馒头,递给大妞道:“大妞姐,你家里有个瞎眼老娘,我就不留你了,这些吃食你拿去,不然你婆婆在家里会饿肚子的。”
“这……”大妞手上端上那一大海碗菜,眼眶有些发红。“这……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知道你的心意,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常来常往的,不在这一天,再说了,等你伺候你婆婆吃了饭,也可以回来。”
“哎,那我就先回去了,等下午再过来帮忙。”大妞听她这么说,便没有再推辞,端了饭菜回家了。
不过半个时辰以后,她就又回来了,继续帮着叶蔚蓝家上菜、刷碗,干些杂活。
在乡下,谁家若是有了红白喜事,村子里相好的人家都会来帮忙,谁家来的人越多,就证明这家人的人缘越好,而那些从来不和人来往,四邻不交的人家,通常有了事也没人上门帮忙。
几个人忙了大半天,又累又饿,看客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有两桌已经不再上人,便招呼了宋佳音和一直在帮忙的陈小福,一人端了一碗饭进了西厢房,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吃饭。
此时这桌已经都是残席了,桌上已经没了什么菜,两个来帮忙的妇人把桌子上的空盘子全都敛走,擦干净桌子,又送了一桌子菜过来,谁没吃饭,都可以坐下来吃。
屋子里有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在打打闹闹的。
叶蔚蓝觉得陈小福个性温婉,小小年纪便很勤快,这样的日子,别的年纪差不多的孩子除了吃就是玩,她却知道帮自己干活,便有心结交她这个朋友,小声道:“我去城里买东西的时候,买了几根头绳,我一根,佳音姐一根,还有一根给你留的,一会儿你先别走,我把头绳拿给你们。”
“哎!”陈小福痛快地答应了,并没有扭捏作态。“蓝儿姐姐,你上次说要教我绣花,什么时候才教我?”
“等明天你来找我,我就教你。我已经给你买了花绷子和针线了,东西都准备好了,你不用让你娘再给你买。”
说话间,陈小福看见哥哥陈富贵从外边走了进来,赶忙冲他招了招手,“哥,我在这里!”
陈富贵露出干净爽朗的笑容,向这边走了过来,他今天去书院念书,刚刚才下了学。
如今的陈富贵已经是秀才了,每天都去城里的官办的书院念书。
叶蔚蓝看到自己左边是陈小福,右边是宋佳音,陈小福的左边坐着一个不认识的姑娘,宋佳音右边是个空位子,便笑着站起身,“富贵哥,你和小福坐一处吧。”
就在这时,一个妇人手上端了一海碗猪肉炖粉条从外边进来,一个正在屋子里疯跑的小男孩一下子撞到了她身上,她没站稳,身子向后倒去,手上的那碗猪肉炖粉条嗖的一下脱手飞了出去,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几乎是一整碗猪肉炖粉条全都扣到了刚好起身离开座位的叶蔚蓝的身上。
大家顿时全都发出一声惊叫。
摔倒的那妇人没好气地骂道:“金蛋,你个死孩子,疯跑个什么?看我不告诉你娘叫你娘打你屁股的,哎呦喂呀,摔死老娘了……”
那闯了祸的小子很显然有些怕她,一句话也不敢说,转身就往屋子外边跑去,自去找他娘了。
叶蔚蓝看那妇人倒在地上,顾不得身上的衣裳被喂了一大碗猪肉炖粉条,飞奔着过去,招呼道:“富贵哥,快帮我把沈大娘扶起来,沈大娘,您没事吧?有没有摔坏?要不要请郎中?”
这里的习俗是张娘、李娘的叫,但是叶蔚蓝有些不习惯,所以总是管人家叫大娘。
“没事没事,乡下人,身子骨结实。”那妇人被他们扶起来,活动了一下,便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然后露出愧疚的神情。“对不住了,叶姑娘,我没注意,把那么一碗猪肉炖粉条都给打翻了,还弄脏了你的衣裳。”
“没关系的!”叶蔚蓝淡淡地笑道。“人没事就好,一碗子菜,打翻了就打翻了,厨房今日准备的菜足,佳音姐,你再去端一碗来,让沈大娘歇歇。小福,帮我拿扫帚和簸箕来,把地上的脏东西扫一扫。别用手去捏碎瓷片,当心伤了手。”
“没事没事,用不着你们,我身子骨硬朗着呢,摔一下罢了,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哪天不摔上那么几下子,没那么娇气。”那妇人说着,便抢着从地上捡拾了摔成碎片的破碗,又去找了扫帚和畚箕,弄了些炉灰来把地上那一大坨猪肉炖粉条给弄了起来。
陈富贵看见叶蔚蓝崭新的粉红色绫子夹袄的前襟上全是深褐色的肉汤,不禁笑着说:“你的衣裳都脏了,还是去换件衣裳吧。”
叶蔚蓝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前襟,看到上边老大一片肉汤,哭的心都有,这可是新衣裳,她娘才帮她做好的,今天才上身,没想到就弄成了这样,油污可是最难洗的,搞不好这衣裳就洗不干净了。
她欲哭无泪地说:“我的衣裳都在前院的正房里,可是那里现在都是村子里的男客。”
所以,她现在没法子换衣裳。
陈富贵想了想,打量了一下她的身形,对她道:“走吧,去我家,我拿小福的衣裳给你换,她的衣裳你应该能穿。”
陈小福在一旁听了,用力地点了点头,“对,我的衣裳穿的都大,蓝儿姐姐应该能穿。”
叶蔚蓝点点头,向他们兄妹俩道了谢,便跟着他离开自己家。
来到陈富贵家,这个村子里的房子盖得不像城里那么紧密,全都稀稀拉拉的,总是隔着好几丈远才能看见另一户人家。
陈家住得离她家不远,其中也就隔了两户人家,竹篱笆围成了一个小院,里边只有三间茅草屋,看得出来,陈家并不富裕,但还是供着陈富贵念了书。
院子里晒着几件衣裳,刚好有一件是陈小福的,陈富贵随手把衣裳拿了下来,递给叶蔚蓝,“你去屋子里等我,我去帮你打盆水来。”
“谢谢富贵哥。”她低声道了谢,拿了衣裳进屋,然后进了西里间。
一般这样的人家,屋子不宽敞,等孩子大了以后,通常会把女孩子分出去单独住一间屋子,只把儿子留下和爹娘一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