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张千有些委屈。
陈安撞了他胳膊一下,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再跟狄庸提这个话题,随后上前,把狄庸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
狄庸有些无奈地转身要走,却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转而走到屋子旁边的那个坟头跟前,“陈安,把东西放在这里吧,也祭奠一下这位夫人。”
既然不能同此人交好,他也不想同此人交恶,他相信,这身份神秘的落魄男子既然因为丧妻遭受了这样大的打击,肯定是爱妻如命,他或许自己不愿意接受旁人的好意,但必定不会阻挠旁人祭奠他的妻子,因为这是对他妻子的尊重。
陈安站在他身后,看着木牌上的字,只见木牌上写着“爱妻随氏念心之墓”,下边的落款是“夫洛”。
“随念心?”看着木牌上的名字,陈安忽然一怔,心中隐隐地觉得这个名字好熟,但他一时却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听过这名字。
狄庸从他手中接过那些酒食,打开后,就着油纸放在坟前,随后又将那坛十五年的杏花醉的泥封拍开,举着酒坛子在地上倒了一些,将酒坛子放到地上,这才神情恭敬地双手作揖,深深一躬,“夫人花样年纪便香消玉殒,实为憾事一件,若夫人泉下有知,还请保佑你的夫君,莫要再过这种醉生梦死的日子。身为男儿,理当振作起来,光宗耀祖,报效国家才是。”
说罢,他又是深深一揖,随后转身道:“咱们走吧!”
他们离开后不久,一只斑斓猛虎从山林里窜了出来,这只老虎是罕见的白虎,身上白色条纹的皮毛看起来漂亮又高贵,它循着香味来到坟头跟前,在地上闻了闻,一口叼起一只烧鸡,跑进了屋子里。
屋子的里间屋里有一堆稻草,它趴到稻草上,便大快朵颐起来。
炕上的落魄男子翻身坐了起来,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它道:“这么贪吃,早晚让人给你喂了毒药。”
……
下午的时候,李英便领着相好的妇人们上门来帮忙了。
像是这种席面,当天准备是不行的,必须要从头一天就得开始准备,像是拳头那么大的四喜丸子,必得头天就炸好。酱牛肉、炖排骨之类的肉食也要头天做好。
李英和李凤流落乡间十来年,早就做惯了这些事,姐妹二人和几个交好的妇人说说笑笑的,便把厨房里应当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光是肉丸子就炸了老大一盆,白面馒头更是蒸了好几箩筐。
李英趁空把李凤叫到了一旁,低声道:“二小姐如今是孤儿寡母的,没个指望,你们主仆一场,好歹也劝着点,别为了这面子就把家底花空了。我看今天预备的东西,少说也得三十两,咱庄户人家,便是一年也用不了这么些钱啊。”
李凤笑道:“姐,你就放心吧,二小姐和蓝儿小姐都是心里有算计的,便是做绣品也挣了不少钱。”
“哎呦……”李英说着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倒是忘了,咱们辽城什么都便宜,就是绣品贵,城里那几间绣庄专门坑那些鞑子,就是我拙着个手,挣不来这份钱,早知道当日里就跟二小姐学学这门手艺了。”
李凤又道:“蓝儿小姐的意思是,我们初来乍到的,得在村子里混个好人缘,摆出这桌席面,也让人不至于看轻了她们孤儿寡母的。”
李英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二小姐这么好的人,怎么命这么不好?”
“这也是命!”李凤道。“我看着二小姐的肚子,这一胎像是个儿子,若是能生个儿子,二小姐日后便有了指望了。好在小姐要强,虽然小小年纪,却也杀伐决断的,这一路走来,大事小事都是靠她拿主意呢。”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二小姐那脾气跟菩萨似的,若是蓝儿小姐也立不起来,这日子可怎么过啊?”李英说着,突然又有些难为情。“照理说,我和你是一样的,都是随家的奴婢,虽然大小姐不在了,也该和你一样回去伺候二小姐才是。可是你也知道,朝廷有制度,奴籍之子是没法子去科考的,富贵如今书念的不错,已经是秀才了,我实在是不想让这孩子因为我没了前程,便厚了脸皮没提这个话。”
“姐姐你在说什么浑话呢?二小姐是这种尖酸刻薄的人吗?我如今虽然一家子都伺候二小姐,但是二小姐说了,以后只以姐妹相称。别说你家富贵,便是我家小聪,蓝儿小姐都说了,日后会供他念书去赶考的。”
李英听妹妹这么一说,才放下心来,回到厨房里,看厨房的事都忙活得差不多了,便招呼着众人回家。
众人进屋同随幽然打了招呼,说是该回去给老人和孩子做饭去。
随幽然赶忙从炕上下来,挺着微凸的肚子不好意思地说:“多谢众位姐妹们帮忙,本来我该一起帮忙的,奈何这身子不给力,姐妹受累了。”
她这边说着话,叶蔚蓝从柜子上拿下不少点心,都是用油纸包着,纸绳捆好的,二斤一包。
“各位婶子大娘们,我娘也没什么谢你们的,买了些点心,带回去给哥哥妹妹们吃,明日还得请各位受累。”她嘴巴很甜地说着客气话,把这些点心给众人分了。
众人全都纷纷道谢,赞叹叶氏母女办事周到,一个个心满意足地拎着点心回了家。
把人全都打发走了,宋恒之把大门上了闩,便进了厨房,拿了几个棒子面饼子去马厩喂马,这忙活了一天,都没来得及喂马,两匹马全都饿坏了。
屋子里,李凤看到男人把门栓好了,便在随幽然的示意下把宋佳聪抱到了西里间,他年纪小,回头不知轻重地把等一下听到和看到的事情说出去,东里间里只留了自己、随幽然、叶蔚蓝和宋佳音。
叶蔚蓝知道,她们都想知道,那一匣子黄金大概有多少,便让李凤把那个装满了黄金的匣子给拿了出来,然后把里边的金锭子倒了出来,一锭锭地数了以后,确定这里边是五百两黄金。
沧澜王朝的黄金和白银的兑换率一向都是一两黄金兑换二十四两白银,这五百两黄金,若是换成白银的话,那就是一万两千两,就算减掉一部分兑换的费用,也是一笔令人咋舌的财富。
四个人看到这笔钱,全都有些心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做了一个决定,原封不动地藏起来。
叶蔚蓝想,这笔巨款,无论如何也要还给那个落魄男子。
……
却说李英和陈小福回到家中,陈安已经回来了,正在灶台边旁边做饭,陈富贵负责烧火,堂屋里弥漫着扑鼻的鱼香味道。
见她回来,陈安随口道:“回来啦。”
“嗯,这是二小姐给的点心,都是在桂祥斋买的,咱们平常可舍不得吃,你尝尝。”说着,她把点心包放到饭桌上打开,里边全是枣泥馅和豆沙馅的白皮点心,她捏了一块送到陈安的嘴边。
“你和孩子们吃吧,我在衙门里当差,每天都有茶点的份例的。”陈安笑着说。
陈富贵道:“爹,您当差辛苦,还是您吃吧。”
陈小福也道:“我今儿在蓝儿姐姐那里吃了一肚子点心了,这点心还是爹吃吧。”
陈安便笑着张嘴咬了一口,“都吃,咱们一家人一起吃,人人有份。”
陈小福闻了闻屋子里扑鼻的鱼香味道,笑道:“爹,咱们家今天吃鱼呀?”
“嗯,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道边有小贩在处理今儿在城里卖剩的鱼,就顺便买了两条。”陈安笑道。“足有一尺长的鲤鱼呢,新鲜着呢。”
陈小福便笑道:“肯定是爹看人家可怜,怕人家卖不掉鱼,鱼就烂了,才会掏钱买的。”
陈富贵故意板起脸,“小福,须知‘与人为善,自己为善’,爹是在给自己积福。”
李英看着一家子父慈子孝,心中恨是欣慰,开口支使女儿,“小福,去酒瓮里给你爹打二两酒来。”
她知道衙门口的饭碗不好端,自家的男人找的这差使,整天担惊受怕的,在外劳累了一天,回来喝口酒,晚上也好睡个好觉。所以并不像旁人家的婆娘,一看见男人喝酒就炸毛。
“哎……”陈小福答应着,搬了个凳子,去柜子上给她爹打酒了。
李英把儿子赶到一边,自己坐到灶台跟前帮着烧火,又道:“二小姐明儿请吃稳居宴,能不能请个假?二小姐家只有妹夫一个男人,难免支应不开,你回来也帮着支应支应。”
陈安想了想,开口道:“明儿不行,知县大人这两日有一件糟心的事,整日都坐立不安的,我明儿不休沐,不好在这个当口请假,只能晚上早点回来。”
“哦……”李英听了,不禁有些失望。
就在这时,陈安忽然狠狠地怔住,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李英。
李英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怕,不禁问道:“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陈安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想跟你说个事,不过你可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