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身上有几个钱,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叶蔚蓝正在查看一个一尺长,半尺宽的木头匣子,那匣子虽小,却异常沉重,打开之后竟然是一匣子金锭子,全是十两一个的,不禁也吃了一惊。
李凤在一旁看见这一盒子金子,唬了一跳,小声道:“小姐,不管这东西是怎么来的,赶紧藏起来是正经,被人知道了可是要惹麻烦的。咱们家里如今大门四敞八开的,我姐姐随时都会带人来给咱们帮厨。这些东西,还是等晚上,关了大门以后再看。”
叶蔚蓝点了点头,赶紧把盖子盖上,爬到炕上,打开炕柜的柜门,和李凤一起把被子一床床地搬了出来,然后抽出底下的一块木板,露出下边的一个暗格,这暗格她特地跟木匠订做的,平常用来藏银票的,她把里边的一个扁长的小木头匣子拿了出来,让李凤把这个放满了金子的木头匣子放了进去,然后把盖板一放,便看不出来下边还暗藏了暗格了。
随幽然追问道:“蓝儿,到底是谁给的你这么多金子?”
叶蔚蓝镇定了一下思绪,笑道:“娘可还记得我昨天说的那个救了我们的大叔?”
随幽然点了点头,“当然记得,对了,你有没有去感谢人家?”
“当然有,这些东西就是那个大叔给的,是有人送给他的,他没要,全都给我了。”叶蔚蓝便把当时的情形跟母亲说了一遍。
随幽然不禁有些不安,“人家救了你们,还要人家这么多东西,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呀?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来路正不正?”
叶蔚蓝道:“我瞧着这位大叔像个侠客,许是游戏江湖之人,这种人通常都是不拘小节的,母亲莫要忧心。我听酒坊的伙计说,这位大叔已经在酒坊那边混了三年了,短期内应该不会离开的,我以后会经常过去给他送些吃的。这些东西,咱们先别动,全都收起来,若是日后他还想要回去的话,便可以拿出来还给他。”
“说的便是这个道理。”随幽然疼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你一个女孩子,在外边可要当心。”
“我知道!”叶蔚蓝笑眯眯地答应了,然后让李凤帮忙,把东西全都放起来,并让宋恒之帮忙写了个单子,把都有什么东西记了下来。
却说狄庸带着人到了玉罗山山脚下。玉罗山在陈家庄以东,距离陈家庄大概有五、六里地的样子,连绵出去上千里地,一直到海边,山上草木茂盛,树木林立,每到夏季,一眼望去,便是望不到边的林海,每到冬季,就是一条雪白的巨龙。
林子里野兽奇多,一般的猎手都只敢在林子边缘打猎,不敢往山里去的太远。只有最资深的猎手,和那些身怀绝技的采参客,才敢往林子深处去。
在玉罗山的山脚下,还没上山的时候,便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子,一条小溪从中淌出,蜿蜒成一条玉带,在陈安的带领下,狄庸和他一起朔流而上,走进去大概二里地,便能看见一栋土坯房。
陈安道:“有时候休沐的时候,我会带富贵到这里来砍柴,所以在无意中发现过,那酒疯子就在前边的那间房子里住。”
狄庸点了点头,不过却没说话,几个人来到屋的门前,在房子的左边,有一个坟头,坟前竖着一块木头牌子。
他们只是瞥了一眼那个坟头,便停下脚步,陈安上前敲了敲门,不过才敲了一下,门就开了,原来只是虚掩着。
“有人吗?”陈安大声问。
但是屋子里却没有人回答他,他扭脸看了看狄庸,便抬步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里充斥着浓浓的腥臭味道,还有酒臭味道,虽然窗纸都是破的,也没法子掩盖掉这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的那种难闻气息。
陈安本能地皱了皱眉头,抬手用袖子掩住鼻子。
这间屋子是里外两间,外边是堂屋,靠近门口的地方是灶间,里边有个隔间,充当卧房,卧房里盘着火炕。
陈安走到里间屋的门口,脚还没能踏进去呢,身子忽然就僵在了那里,因为一把锋利的宝剑凭空出现,就横在他的脖颈上,锋利的剑锋微微地刺痛了他的肌肤。
“兄台,别冲动,是我,我是衙门的捕头陈安,咱们见过面的。”陈安的眼神瞄到那落魄男子坐在里间屋门口的火炕上,右手拎着酒葫芦,正往嘴里灌酒,左手抓着宝剑,而剑锋正搁在自己的脖子上。
落魄男子收起手中的剑,随手丢到一旁,声音冰冷的说:“我对你是谁不感兴趣,出去!”
陈安有些心悸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随后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这家伙也太吓人了,他刚刚反应稍微慢一点就得血溅三步。
狄庸拍了拍陈安的肩膀,示意他退出来,随后自己走了进去,双手抱拳道:“兄台,下官乃是辽城知县狄庸,特来拜访。”
落魄男子歪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睨着他,冷声道:“我跟你很熟吗?我用你来拜访我?”
狄庸顿时被他噎了个烧鸡大窝脖,不过他也不敢生气,刚刚这男人随便一出手,差点给陈安抹了脖子,让他知道,这家伙不光心狠,而且手黑。
他脸上赔着笑脸道:“下官冒昧来访,确实很冒昧,还请兄台不要见怪。”
说着,他扭脸冲张千使了个眼色,张千的手上拎着一坛子酒,和几个油纸包,见到他的眼色,赶紧进来,把东西放到炕上。
狄庸笑道:“不是什么好酒,还望兄台不要嫌弃。“
“呵……”落魄男子冷笑了一声。“辽城知县狄庸,年三十六,原京都府尹,仁帝三年二榜进士十一名,父辈乃是南方大户,专门经营木材,家中有一妻三妾,四子二女,因得罪丞相文墨,而被贬到辽城,我没说错吧?”
狄庸只觉得后背一阵一阵的冒冷风,这些资料看着不起眼,好像他身边的人都会知道似的,但是他心里却很清楚,这落魄男子对他来说可是个陌生人,一个陌生人,很随意地就说出了他的私人信息,这表示什么?
这表示眼前这看起来很落魄的男子绝对不简单!
尤其是他是仁帝三年二榜进士第十一名,别说是一个随随便便的陌生人,便是他同科的那些进士们,也不一定谁都能说得出来。不说别人,张千算是他的心腹,都不可能会知道这一点。
“兄台,我……”
“你是对我这块牌子感兴趣吧?”落魄男子忽然从怀里摸出那块金牌,沉重的金牌在他修长的指间打着转,闪出耀眼的金芒。
狄庸盯着看着半天,也没能看清楚上边到底都写了什么字。
落魄男子的嘴角勾着嘲讽的笑意,猛地将金牌揣进怀里,从头到尾都没能让他看清楚上边到底写了些什么。
“这辽城各方势力盘踞,自你上任以来,便受到各方刁难,举步维艰,之前更是有七个知县都折在这了。这些年,就没有一个知县能干满三年的,所以你听说我露了这么一块牌子,便吓退了守备府的大公子,所以认定我的身份不一般,今儿才在宴宾楼盯着我,想瞧瞧我到底是什么人物,没错吧?”落魄男子好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以一种嘲讽的口吻把他的打算全都说了出来。
狄庸有些尴尬,这的确是他的想法,这落魄男子一句也没说错。
“走吧,我帮不上你!”落魄男子说着翻身躺了下去。
“呃……”狄庸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站在那里尴尬地沉默了半晌,最后只得讪讪地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不打扰兄台休息了,告辞!”
他抬脚刚想走,却听落魄男子冰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把你带来的垃圾全都带走,我不稀罕!”
“这……”狄庸赔笑道。“这坛酒是十五年的杏花醉……”
“我自己有酒!”落魄男子懒洋洋地举起手中的酒葫芦。
狄庸更加尴尬了,他这辈子顺风顺水,二十五岁便中了进士,因为家中富裕,妻妾也和睦,所以从来都没遇到过这么糟心的事。就算在官场上,有人想琢磨他,也都是背后下刀子,极少当着面这么不给人留情面的。
张千忍不住了,在门口厉声喝道:“你这酒鬼,我们大人乃是辽城的父母官,纡尊降贵地前来探望你,你莫要如此不知好歹!”
“住口!”狄庸见他如此沉不住气,只觉心中一寒,赶紧呵斥住他。
落魄男子冷笑道:“就算我不知好歹,你能奈我何?”
狄庸连连给他作揖,“手下无知,让兄台见笑了,兄台切莫与他一般见识,下官马上就走。”
说着,他上前将酒食全都拿到了手中,快步从屋子里走出来。
到了外边,张千不情愿地大声道:“大人,这酒疯子也太嚣张了!您何必如此降低自己的身份?这么不识抬举的人,就该抓起来,好好打一顿板子。”
“你呀……”狄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他有嚣张的本钱,他若是想杀了本官,本官今日断难走出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