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痕望着眼前这个僵若木头似得女人,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才好。
外面的天也不知是从故事的哪一段开始,变得暗了下来。乌云很快就遮住了一切,蔚蓝的海水仿佛被倒入了数不尽的墨汁,开始变得漆黑一片。
房间了窗户也不知何时被风吹开,岳痕感觉站立在自己眼前,呆滞的莫蓝烟随时可能被无情的海风吹倒在房内。哪怕前一刻她还是寒音阁阁主,绿级塑剑师,一个随时可以带走自己的性命的人。
本就是满头白发的莫蓝烟,在这一瞬间,看上去还是老了很多。三步白头?她一步都没有动,也没有流眼泪,连眼睛都没有眨。如果不是她依旧笔直地站着,岳痕或许都不敢确定她是否还活着。
“师娘……”岳痕轻声唤着莫蓝烟。
他想伸手去碰下她,但刚刚弹动一下手指,又松了下来。倒不是他害怕莫蓝烟,只是觉得此时自己做何种安慰,似乎都有些多余。
“隆……隆……”外面传来一阵响雷,雨终于在被催落而下。
大雨倾盆,覆盖天地,湿透人心。
“他是怎么死的?”莫蓝烟终于动了,动了嘴唇,也动了眼睛。
岳痕低着头,看到面前的桌上不断地洒落着水滴,不知是不是被呼啸的狂风从窗外刮进来的雨。
“师父去绝命岭深处找那个黑衣人了。”岳痕咬牙道。
“回来时,身受重伤。然后,然后他,把眼睛……给了我!”
岳痕说得很慢,一字一句,说得很轻。
莫蓝烟听到这个消息,这个在她脑海第一个想到的原因,但内心仍旧有些难以接受。不过,能杀死敖东来的人,应该也只有那黑衣人了。
“我想师父应该走得很平静,只是还有一些遗憾……但至少今天完成了其一,师父在天之灵知道师娘你还是在乎她的。”
岳痕接着道:“我到敖家村来,也是为了完成师父的一个遗愿,将他的骨灰抛撒入大海。师父说那是他来的地方,死后他要回去。”
莫蓝烟深呼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他这三年是怎么过的?”
岳痕对她自然没有任何隐瞒,缓缓地叙述了这三年的经过。
其实除了和敖东来的初次见面与临死诀别,岳痕对这三年时间的描述非常短,也非常简单。无非就是两件事,岳痕弹琴、练剑,敖东来听琴、教剑。
“早知道是这样,我愿意教你寒音阁所有琴艺。”莫蓝烟遗憾道。
“其实师父他并不是爱听琴,他只是更喜欢想到你。”
莫蓝烟又何曾不是一样呢,她深深望着岳痕的双眼,仿佛陷入了窗外无尽的深海。
“你能用出目心剑吗?”莫蓝烟忽然从岳痕的眼眸里退了出来,连忙问道。
“不能,我辜负了师父的一番好意。”
“没关系,东来的眼光不会错的。他愿意收你为徒,绝对不仅仅是因为你会弹奏清心曲,即使能弹奏得和我一模一样。只有你有可能战胜那个黑衣人。”
“我会的!”岳痕回答的声音不大,却坚定无比。
这一刻,莫蓝烟有些出神,因为岳痕的语气,像极了敖东来。
莫蓝烟在心里默默道:“东来,也只有你能教出这样的弟子吧!三年时间,赤色三级到橙色五级。即使无法使出目心剑,只要不被扼杀在摇篮,将来耀夜大陆还有谁能拦得住他。”
“既然你喊了我师娘,以后寒音阁就是你的靠山。记住,你的师父是东来剑圣!你要用一生一世来背上这个荣耀,还有责任……”
海边的暴风雨总是来得特别快,特别凶猛,但也走得也特备快。
天放晴了,窗外的太阳又出来了,屋子也随之变亮。
这时,莫蓝烟忽然对着关闭着的门淡淡说了一句:“进来吧,偷听了多久了?”
“从下雨时开始听的。”洛芊浔乖乖开门走了进来。
她浑身湿透了,衣服紧紧贴着略显纤细修长的身体,多了那层湿了的衣服,她身材仍旧显得凹凸有致。头发还隐约滴着雨水,显然刚刚在外面淋了不少雨,她望着莫蓝烟,虽是一脸可怜的模样,但若是有男人在此,即使知道下一秒会惨死幻音剑下,一定会忍不住扑上去。
她一副娇滴滴如出水芙蓉般的模样同时还对着莫蓝烟撒着娇,简直叫岳痕不敢相信。因为洛芊浔冰冷以外的表情,整个耀夜大陆到现在也只有莫蓝烟见过。
其实,按莫蓝烟和洛芊浔的幻力差距,洛芊浔在偷听的一瞬间就会被发现。只是莫蓝烟之前太过悲伤,心神都无法全力凝聚,这才迟迟没有发现洛芊浔早已躲在门外。
岳痕看着满身湿漉漉的洛芊浔也是一愣,过了几息才移开眼睛。
她教我学琴,昨日还不惜背着自己的师父,其实是自己的母亲,留下字条提醒我有威胁。我刚才那么看是因为我发自内心的感激她。对,就是这样!岳痕内心这么自我安慰。
他准备张口对洛芊浔说声谢谢,顺便也过度一下自己刚才望着洛芊浔那一瞬间的失神。但嘴才刚刚张开,话还未说出来便被打断了。
“芊浔,一会儿与为师一起出海去祭拜岳痕的师父。”莫蓝烟这句话看似是对洛芊浔说,但岳痕一下就明白这话其实是对自己说的。
莫蓝烟暂时还不想洛芊浔知道真相,也许是掌管寒音阁身不由己。也许是自己也还没想好怎么对洛芊浔开口。总之,她的意思是让岳痕暂时还不要告诉洛芊浔她的身世。
岳痕脑子本就灵活,一下子便听懂了莫蓝烟的意思。感觉临时又随口编了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
“洛芊浔,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是师娘取得吗?”
洛芊浔既然从下雨开始偷听,她自然知道岳痕口中的师娘就是自己的师父莫蓝烟了。
“啊?你问这干什么?”洛芊浔疑惑着看了岳痕,又看了看莫蓝烟。见莫蓝烟没用什么太大的反应,于是疑惑地回答道:“师父她说是在捡到我的襁褓里有一张画符,上面写着的。”
因为之前岳痕还有些疑惑,既然莫蓝烟都跟她的养母姓莫了,洛芊浔的母亲姓莫,父亲姓敖,她跟谁姓也不可能姓洛啊。岳痕现在明白了,想必那襁褓内的画符就是当初莫蓝烟自己的,也就是说,“洛芊浔”三个字原本应该是莫蓝烟的名字。
此时再看洛芊浔,岳痕才越发的感觉到,她眉宇间的气质的确是像极了敖东来。
不过接下来,岳痕猛地又担心起一个问题来,洛芊浔现在是寒音阁少阁主,将来继任寒音阁,岂不是也要和莫蓝烟一样,终身不可嫁人。不然便会急速衰老,即使服下那防止衰老的药材,也会满头白发。
岳痕心里一阵嘀咕:我为何要担心她呢?对了,因为她是师父的女儿,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自然会替师父担心他的女儿。
理由可以找无数个,但真正的想法只有自己内心知道,岳痕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脑海里到底在胡蹦乱跳地窜着什么,但他感觉到心底不知不觉就生出一丝愧疚之意,也不知到底是为何。
他转身告辞准备回房收拾收拾,一会儿便要去海上抛撒敖东来的骨灰,只是出门前他下意识地捏了捏胸口的那滴闪亮通透的观音泪,动作自然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