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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魂兮归路自东来

那是一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夜晚,天上的惊雷响得像是巨龙的怒吼。闪电不时将整个敖家村照得如白日般透亮。不知何时开始,东海之上,出现了传说中的奇景——龙吸水。

伴随着高速旋转的漏斗状云柱的强风涡旋卷起的翻腾的海水,随着螺旋,盘行而上,连接天地。令人不敢相信的是,这已经是村民三年内第二次见到龙吸水了。

淳朴的敖家村村民一个个朝着巨龙般的水旋风虔诚地跪下,他们既不祈求风平浪静,也不祈求打渔丰收。人们甚至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他们知道,那是祖祖辈辈的教导,口口相传,见到龙吸水,就该这般虔诚的跪着……

所幸渔村的人们都是经历的起大风大浪的。天将渐明时,风雨才如玩累的孩童,疲惫着身躯慢慢平静下来。但他们依旧没有被击垮,仅仅只是看上去略显疲惫。

龙吸水最终也归入了大海,没有在海面留下一可循的痕迹。就像祖祖辈辈相传的古话,也是令他们一直坚信的道理——龙,就该潜在海里,而不是腾在天上!

村民渐渐散去,各自回屋补上一觉。在这闲适的渔村,除了海风和海浪,没什么能将他们催醒。因为他们已经对着心中最敬畏的大海,在这撕裂天地的狂风暴雨中,跪了整整一夜。

所以整个敖家村没有一个村民注意到海边的一声啼哭。

那是一个女婴,从海上飘来的,身上裹着蓝色的襁褓,这女婴的哭声渐响,而此时游历至敖家村的一个青年女子正好听见。这女婴哭声竟暗含音律?真是天生的琴师么?

这天海边的雾很大,但整个敖家村很安静。所以女子才能循着声音一步步接近,最终找到了那哭泣的女婴。女婴见到女子,便止住了哭,小手放在嘴边,呵呵的笑着。

也不知在原地抱了多久,最终,女子看上去像是狠狠下定决心,她决定将女婴带走,带回了自己的门派,而那个门派名叫——寒音阁。

那时的寒音阁,还位于漂碧城。对,寒音阁本就起源漂碧城,琴,当然该是和木有关!莫蓝烟和洛芊浔的幻力,本质皆是木属性,只是修炼的功夫特殊,才会显得像是五行之外的声音属性。

“那寒音阁后来为何会迁到冰梦城呢?”岳痕不解道。

莫蓝烟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淡淡地诉说着往事……

寒音阁,一个只收女子的门派,阁主终身不得出嫁。

那女子本是下一任寒音阁阁主,但由于天生资质普通,幻力不足,即使她拼命再拼命,努力再努力,依旧摆脱不了同门的深深的质疑。这次远赴与世无争的敖家村游历,也是想散散心,顺便看能不能遇到什么机缘。这才凑巧碰到了这尚在襁褓内的女婴。

带回女婴后,原本就得不到同门尊重的她受到了无数白眼和指责。背后不知被阁内同门戳了多少次脊梁骨,说她违背阁规,竟胆敢结婚,不,应该是更不要脸的未婚先育,说她根本不配继任寒音阁阁主。

但她从来没用反驳,也没有丝毫怨言,她没有任何抗议的就放弃了寒音阁阁主之位,成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寒音阁弟子。

之后,她只是安静地抚养女婴长大,安静地传授她琴艺,直到她技压群芳,以绝对的优势得到寒音阁阁主的继任权,成为人们眼中的天之娇女。

对,这女子姓莫,所以那女婴也跟着姓莫,由于收养她时那蓝色的襁褓,又由于那天雨后整个东海边弥漫着仙境般的烟雾。遂给女婴取名莫蓝烟。

莫蓝烟喜爱弹琴,也很感激收养她,从小给她无微不至的呵护的女子,更是一直按她的要求努力拼搏,一步步成为寒音阁少阁主。

也就是这时,莫蓝烟认识了敖东来。这个和她一样,从海上漂来的人,和她一样被收养的人,和她一样的世人眼中的天才!

当然,莫蓝烟不知道的是。她漂来的那晚,敖家村全村跪拜龙吸水,而三岁的敖东来是敖家村唯一一个没有跪下的人。不是因为他年纪小身体弱,也不是因为村民的宠爱,而是因为在那三年之前,敖东来从海上漂来的那个夜晚,也同样有那惊天动地的龙吸水,而且比这次更大更恐怖。村民直到天亮都没来得及去休息,所以才刚好拾到了海上漂来的敖东来。

一个天之娇女一个天之骄子,二人顺理成章的坠入爱河,但这时莫蓝烟却面临到一个不可逃避的问题。

寒音阁主,不可嫁人。因为寒音阁最高深的功法,必须要求所练之人得是处子之身。

她可以忍心放弃寒音阁阁主的位置,她可以不在乎权利,却不能不在乎抚养她长大的养母那失落的目光。对,那女子把一生的追求都寄托在了莫蓝烟的身上,传她功法,教她琴艺,这也是为什么她能甘心受那么多苦,那么多委屈的原因。

人正式因为有了寄托,才能在痛苦的生命中生活下去。

让莫蓝烟成为寒音阁阁主,让曾经看不起她的人闭嘴,这已经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两难的莫蓝烟最后做了一个她自认为是折中的决定,但在岳痕看来,这简直糟糕透了。她决定不辜负养母的期望,回去寒音阁,成为寒音阁阁主。但走之前,她决定要为心爱的男人生一个孩子。

然后,像她抚养她一样抚养她。对,像她抚养她一样抚养她。

这个孩子是谁自然就不必多说了。

当然,莫蓝烟的痛苦从来不比敖东来少,除了面对内心的不舍,还要强忍着对敖东来说出伤人的话。

而且她如此做还有一个不得已的理由,这理由也让岳痕发自心底的对她感到同情。莫蓝烟自幼便修炼寒音阁最高深的功法。若非处子之身,修炼此功法只有一个后果——迅速变老。

这也是莫蓝烟离开敖东来的原因,甚至在她的养母去世后,她依旧不敢去找敖东来,因为她害怕敖东来看见她变老的模样,她宁可敖东来心中恨着完美的自己。

再后来,莫蓝烟历经千辛,终于找到一种药材,能医治自己皮肤的老化,效果很好,她的身体几乎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但这药材唯独对头发丝毫不起作用,所以此时尚在中年的莫蓝烟,竟已是满头白发。

也不知哪一天开始,她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去找敖东来,但此时耀夜大陆已经没有人能找得到东来剑圣了。

后来,多番打听,莫蓝烟知道敖东来很可能是隐居在绝命岭。可绝命岭如此之大,她完全不知从何找起。虽然之后她多次进入绝命岭,却始终发现没有任何有关敖东来的线索痕迹。

不知不觉,寒音阁迁到了冰梦城,最大的分部在冰梦北城。

莫蓝烟用一句简单而震撼的话,回答了岳痕之前的疑问:“因为那里离绝命岭更近。”

至于每年带洛芊浔回敖家村,莫蓝烟的解释是:“我们一家三口,都来自在这里。我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在这里重逢。”

莫蓝烟说完这句才反应过来,看岳痕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愧疚,因为她忽然想起岳痕也不知父母身在何处。由己及人,她自然知道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对岳痕也是同样深刻的伤害,再加上自己曾经将岳痕的性命玩弄在鼓掌之间,岳痕应该恨透了她才是。

“岳痕,我可以为我之前做的事向你道歉。其实我这么努力的争取冰梦蕊也是因为希望替芊浔能得到一个去光明洞天的机会,并不是有意要伤害你和你的家人。我知道我离开不久后,东来就败给了一个黑衣人,我希望有朝一日重逢时我们母女能够帮到他,虽然东来的傲娇十有八九会令他拒绝。不过事到如今,我还是希望你能明白,这个大陆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弱者的性命在强者面前,犹如蝼蚁。倘若你不是东来的弟子,我现在也不会和你说这么多。”

“我明白。”岳痕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多,只是慢慢的点了点头,接着平静地说道:“我曾经发自心底的痛恨你,但师父对我的恩情,可以抵过你对我做的一切。”

岳痕从来就是这样一个心地柔然的男孩子,不然他也不可能将如潺潺流水般的古琴拨弄得如此美妙。

“我会发动寒音阁的力量,帮你找寻你的父母。当然,冰梦蕊我也不会再找你索取了。这个你可以放心。”莫蓝烟承诺道。

“你最好听我说完,再做决定。”岳痕淡淡道。

“你难道还不肯告诉我他在何处,不愿让我们一家团聚么?”莫蓝烟的脸上没有威胁,只有一种苦苦的哀求。

岳痕知道,莫蓝烟,不,应该说是师娘,她,是真心爱着师父的。

莫蓝烟所说的这一切也不太可能是谎话,因为岳痕清楚的记得,在绝命岭中,敖东来和岳痕聊天聊到洛芊浔时,曾无意对他说过一句,如果他的女儿还活着,应该就和洛芊浔一般大了。何况两个会弹琴的人,说话时透露的那种语调,就像琴音,是否用心,一听便知,根本做不了假!

如果师父你还在的话,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吧,敖东来那回忆莫蓝烟时的眼神又浮现在岳痕的脑海……

“师娘,你要有心理准备。”岳痕低头缓缓道。

莫蓝烟听见岳痕喊他师娘,心里正感到高兴。但传入到她耳中的那后半句,却让身为绿级塑剑师的她心里隐隐有些害怕……

“师父,他过世了……”岳痕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样把这句话说出口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艰难地抬起手,从万千格内取出敖东来的骨灰。

他只知道,自己这句话,让这个阴差阳错透着些许忧愁的故事,变成了对面这满头白发的女人,心中无尽的悲伤和遗憾。

阴差阳错,他们就这么阴阳两隔了……

岳痕想起了曾经在书上看过的一首歌:

忆及梭罗仙姝寂寞情殇

泪湿伊人妆

千佛塔内挚爱天各一方

生死两茫茫

……

……

诀别诗画痴情郎

缘起无常泪彷徨

阴阳两隔难相望

阴阳两隔难相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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