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古城镇江。
扬子江奔腾东来,至瓜洲镇江一带千回万转,涛接悬云。
金山、焦山两峰突兀拔起,左右分峙于江心。两山间漩涡湍急深险,暗礁乱石嶙峋,浪激冲天,雷鸣灌耳,令人闻之心惊胆寒。
一轮明月俯临江面,濛濛水汽模糊了江石的峥嵘。有叶扁舟乘风破浪疾射而下,直向金山西侧的石弹山奔去。
石弹山周围礁石密布,如奇鬼异兽守卫着魔窟。怒涛拍击礁石,溅起碎银般的飞瀑,仿佛要把那逼近来的小舟撕成碎片。
小舟灵巧地避过几座礁石,忽然掉头横摆,借助波浪之势向两块怪石之间冲去!眨眼波涛复退,小舟夹在石缝中,驾舟人纵身跃起,踏着石尖掠至石弹山脚。
这人身法极为敏捷,浑不把惊涛骇浪放在眼里。
石弹山顾名思义,只如弹丸般小巧玲珑。山根下乱石丛中有座古墓,乃晋朝异人郭璞之墓。古墓旁有一眼深不可测的小石窍,便是天下闻名的中泠泉,又称南零水。
据传这南零水清冽甘甜,是酿酒烹茶的极品。无奈它坐落在波浪湍急的江心,四周有暗礁护着,舟船无法停泊,采汲极为不易。此外,这中泠泉另有三桩异处,叫人望而却步。
三桩异处,一是汲水非得要用金银器,但凡用木桶陶盆及其他器皿汲盛,真味立即尽失;第二异处,每天十二时辰,唯有深夜子时泉水才是正宗真味,其余时辰的水都不能算;三是中泠泉每尺水各有其味,必须一丈二尺深处之水,方是真正南零水。
有这三条限着,真正南零水必得在子时用金银器汲取,取水后必须在井下立即密封,以免其他水味渗入。这样苛刻的要求,休说寻常百姓办不到,就是富豪置办得汲水之器,到哪里去找敢在半夜冒险汲水之人?是以天下人久闻南零水之名,渴想它的多,尝过它滋味的,当真寥寥无几。
驾舟人来到郭璞墓前,低头找着石窍洞口,从腰后解下一只银壶。这银壶高约九寸,肚大颈小,颈上安着三只耳子,耳子中各穿一根银链。壶口有盖,卡得甚紧,盖上安有小机括,用倒钩与链索之一相连。
驾舟人理清三根链索,试着拉动机括开闭了几次壶盖,把银壶缓缓放下那石窍。
链索放到尽头,正好是一丈二尺。驾舟人拉动机括打开壶盖,让泉水进入壶里,又拉链关闭了壶盖,徐徐把银壶提出石洞。
驾舟人打开壶盖,壶中清水倒映着天上一轮湿漉漉明月。驾舟人轻笑一声,小心翼翼重新盖紧,回到船边。
激浪拍来,驾舟人抬腿把卡在石缝中的小舟蹬松,小舟摇晃着逐浪而起。驾舟人顿足凌空跃起,轻巧落在船头,扳桨躲过礁石群,箭一般凌波驶去。
须臾就岸,驾舟人弃了小舟,提着银壶继续往东。不多时只闻狗吠声声,已到了一个小村落。
夜已深,村民们俱睡熟,唯有村头一幢茅舍仍亮着烛光。丑书生陆羽俯身灯下,正奋笔疾书。他清瘦的脸颊上,一双鹰眸炯然有神,让人不觉忽略他的丑陋,情不自禁被他的潇洒风度吸引。
陆羽面前平铺着一张麻纸,旁边另有厚厚一叠,全都写满蝇头小楷。他埋头写了半页,长吁一口气,搁下笔,伸腰立起,背了两手在房中踱来踱去,嘴里喃喃低吟:
“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这煮茶之水,究竟以何处为第一呢?庐山康王谷帘水甚好,无锡惠山泉亦佳;蛤蟆口的泉水十分清冽,可惜瀑涌湍漱,不宜多饮……”
大约难以决断,他有些烦躁起来,转身走到门边,刚要跨出门槛,眼角忽然瞥见桌上多了件物事,忙定睛一看,不由惊异地“咦”了一声。
桌上多出一只形状奇特的银壶。
陆羽拿起银壶,摸摸壶耳上的长链,神色疑惑。
接着他打开壶盖,注视壶中清水,略一犹豫,往嘴里倒了些,细细品尝。猛然他眼中闪出惊喜的光彩,大声问:“是哪位朋友以南零水赠陆鸿渐?”
窗外寂无人应,只有夜风乍起,吹得屋后竹叶簌簌作响。
陆羽喜不自胜,赶紧从床侧提出大竹篮,正是他在蒙顶用过的那只。
篮中是整套烹茶之器,他一一取出,置于方桌上,燃起炭火,取茶饼如法烘焙筛制妥当,这才捧起银壶,将壶中水缓缓注入釜中。须臾水汤三沸,投茶珠,撒盐末,一股茶香清溢满室。
陆羽隆而重之把茶汤分酌在两只碗中,抬手向窗外揖道:“朋友,请共享南零绝水。”
身后有人轻笑说:“好个茶痴,果然品得出南零水滋味!”
陆羽闻声急回头,不由惊喜交加,急唤:“玉娘!”
一年不见,公孙玉娘风姿俊逸,越发动人了。
玉娘笑道:“处士,别来无恙?”
陆羽心海翻腾,结结巴巴答道:“我我,你、你……”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只得僵立当地,局促无言。
公孙玉娘捧起碗,啜饮一口茶汤,闭目品了品茶味,睁眼笑道:“是这南零水当真奇妙呢,还是处士烹茶之技殊绝?”
陆羽两手微抖,勉力捺定心神,捧起另一碗茶汤细品。
茶汤入喉,他的神色立时沉静下来,再饮得半碗,他额上汗已收尽,渐渐恢复恬淡之态。
公孙玉娘嫣然一笑,陪他把香茶慢慢品完,只听陆羽叹道:“好水,好水!涤尽尘埃,不啻醍醐甘露!中泠泉南零水实在是天下第一也。”
玉娘见他沉迷如醉,已不再局促生硬,心头大觉欣慰,徐徐笑问:“处士怎知这是南零水?莫非早已尝过?”
陆羽摇头道:“天下泉水,十之八九我都尝过,唯独南零水不知滋味。适才壶中之水,甘甜清纯非比寻常,不是中泠南零水,难道附近还有如此美泉吗?”
伸手取过桌上银壶,摩娑着笑说:“此壶制作精巧,与扬州巨富汤百万的汲琼壶有些厮像,取南零水最妙。”
玉娘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由莞尔笑道:“这壶正是汤百万的汲琼壶。我听说汤百万曾数次下帖请处士过府饮茶,处士都严辞拒绝,却是为何?”
陆羽眉尖挑起,砰地放下银壶,瞪着它大声说:“那种铜臭俗人,哪配谈、谈论茶道?佳茗饮非其人,实实可惜了南、南零水!”
他心情激愤,不觉口吃起来,缓得一缓,觉出自己失态,又淡淡笑道:“品茶乃天人合一之佳事,独啜得神,对饮得趣,聚饮得味。品茶之中,但求顺天无为的默契,涤滤尘心的超脱。主客不韵,情趣俱无,就是仙浆玉露也毫无滋味啊。”
玉娘暗暗点头,说:“处士醉心茶道,原来竟有这许多妙理?方才玉娘冒昧与处士共品南零水,一定令处士索然无味了。”
她说这话十分真诚,毫无矫情之态。陆羽忙道:“这这、我岂是……”
玉娘静听下文,他却张口结舌面红泛耳。玉娘低声一笑,道:“夜深了,处士早些歇息吧,玉娘告辞。”
陆羽怔怔地望着她飘然出屋,颓然跌坐椅上……一晃几天过去,再不见玉娘光临。陆羽埋头撰写《茶经》,总觉心神难聚。替他做饭的房东大娘劝他:“处士何不出门走走?东湖的重台莲,西湖的大酒锦莲,都是极香的莲花,闻一闻,保你心情大好。”
所谓东湖西湖,其实是这乡间两处绝大池塘,塘中荷花盛开,确是清香宜人。陆羽听从大娘相劝,漫步出了茅舍。正是东方日出时候,晨曦点染着百顷荷塘,浓浓淡淡,有如仙境般清幽。
陆羽心头为之一爽,忽又勾起几丝惆怅——这些亭亭玉立的荷花恰似那人儿,艳不掩其端庄,媚不掩其侠骨。若即若离,似近实远,凌清波慑人魂魄,傲秋霜绝人绮念。
他想着玉娘,心乱如麻漫步行去,不觉已绕过东湖,到了西湖边。
东湖的重台莲是粉红重瓣荷花,极显雍容富贵;西湖这边却是一望无边的大酒锦白莲,花心隐有玫瑰红斑,花瓣周沿镶一圈淡雅紫色。晨风吹来,白莲飘逸起舞,清香沁脾。
一座精致小榭坐落在湖中。雪白粉墙,碧绿琉璃瓦,与满湖大酒锦浑然融为一体。有道廊桥把小榭与湖岸连接,碧荷之间,九曲桥栏若隐若现。
陆羽踱到桥边,鼻孔里忽然飘进一股奇异的香气,他深嗅几下,脸上浮现惊讶之色,不知不觉踏上廊桥,一步步走近湖中小榭。
楼榭的窗户蒙着碧纱,瞧不见室内情景。那股异香正是从碧纱窗后袅袅透出,陆羽举起手来想敲窗叩问,又有些迟疑。
忽听室内有人带笑说道:“正愁找不着师傅指点,处士来得真巧。”
陆羽辨出说话人正是公孙玉娘,心里惊喜交加,欲进未进。
玉娘不见陆羽吭声,亦不出迎,只把盆匙弄得轻微作响,像是忙着捣弄什么。陆羽凝神嗅着室内逸出的香气,终于忍不住大声道:“火候已足,快撤炭,摊开茶末!”
“咣当”一响,玉娘失声叫道:“啊哟!”
陆羽慌忙推门进屋,问:“可是烫着了?”
玉娘笑答:“瞧我笨手笨脚……没烫着人,炉子摔得不轻。”
陆羽定睛打量,只见小小一间精舍,满地皆是莲瓣。花芯中有的含着茶叶,有的束着细带。一只陶炉倒翻在铁盘里,红炭洒了满盘。公孙玉娘坐在花瓣间,手中托着一只洁白瓷碗,碗里盛着些焙干的细茶。那股奇特异香正是出自这碗茶叶。
玉娘嗔道:“今儿可知道制茶的麻烦了:填、扎、取、焙、包,五道工序,竟没一道是省事的。”
陆羽大奇,说:“制茶需经采、蒸、捣、拍、焙、穿、封七道工序,你说的那五道工序,却是闻所未闻。”
玉娘摇头叹道:“处士之茶非玉娘之茶。我这茶的制作之法大不相同。”
谈到茶经,陆羽决不能轻易放过,忙问:“不知公孙姑娘的茶如何制法?”
玉娘嫣然一笑,道:“咱们把这茶煮起来,边饮边说如何?玉娘虽不懂茶道,这几日从早煮到晚,倒真还喝出些趣味来了。”
陆羽大喜,道:“如此最好。”
弯腰扶起那倒翻的茶炉,陶炉却不经摔,已裂成了两爿。陆羽道:“陶炉泥炉容易损坏,我久欲改革,近日刚制成铜炉一只,我去取来吧。”
玉娘把瓷碗塞到陆羽手中,笑说:“除了新炉,恐怕还须借用处士那只竹篮呢。处士请歇歇,待玉娘去取。”
她出屋而去。陆羽捧着瓷碗,只闻异香缕缕直透颅顶,既像荷,亦像茶,两种清香糅合成奇特的鲜灵芬芳,令人醺然欲醉!他不知玉娘竟肯用心研究茶道,更不料她制出如此奇妙的香茶,实在惊喜万分。
忽然他想起尚未说明铜炉在何处,忙推窗探身,桥上早已没有玉娘身影。等了片刻,只见莲荷深处一道波浪荡漾,定睛细看时,正是玉娘携了竹篮而来。
好个玉娘!她上着雪白轻衫,下着粉绿纱裙,浑身上下无半点珠钗装饰,清丽如新荷出水。
只见她左手提炉,右手挽篮,长裙飘飘从碧荷间轻盈飞掠,恰似一道花浪临风,原来她不走曲桥,竟是踏荷来去。
陆羽虽知她是位身怀绝技的舞女,此刻亲见这等绝妙身法,不由看呆了。玉娘登上湖心小榭,笑问:“处士等急了吗?”
接触她柔波荡漾的美目,陆羽顿时浑身燥热,结巴着说不出话。玉娘微微一笑,走进屋把铜炉安置在承灰盘中。
陆羽无言地坐在她对面,抑制着翻腾的心海。玉娘说道:“我看这风炉十分精巧,只是尚有两处不明白,要请处士解说。”
陆羽眼观铜炉,捺定心神,问:“姑娘有什么地方不明白?”
这是只小巧别致的青铜风炉,三足两耳,形状与古鼎相似。炉膛内有六分厚泥壁,安有铁炉床以承炭火。炉床之上,另置三个支架格子,炉壁上开三个小洞通风出灰。整个炉体轻巧而结实,十分古朴典雅。
玉娘指着炉脚,道:“这三只炉脚铸着古字,支架上有些古怪画儿,风洞上方还另有六字,处士请看。”
炉脚上分别铸有三句话,共二十一字。
其一为“坎上巽下离于中”;
其二为“体均五行去百疾”;
其三为“圣唐灭胡明年铸”。
炉中支架格上的“古怪画儿”,是阴阳八卦中的巽、离、坎三卦爻像,和三卦的象征之物彪、翟、鱼。
风洞上方六字,一为“陸氏茶”,一为“伊公羹”。
这些均是陆羽亲自设计,央请工匠依图铸成。他不知玉娘有什么不懂,抬起头,疑问地瞧着她。
玉娘笑道:“‘圣唐灭胡’指平定安史之乱,‘体均五行去百疾’,是说茶有医疾疗病的功效,这些好懂。‘坎上巽下离于中’一句,我可有些不明白。”
陆羽道:“《周易》说坎主水,巽主风,离为丽,主火。煎茶之水放在风炉上,风由下面小洞吹入,火在中间燃烧,故云‘坎上巽下离于中’。”
玉娘点头一笑,问:“支架格上的三爻图形和彪、翟、鱼图,也是这意思吗?”
陆羽不由一怔,暗想:“她既连三爻图形和彪、翟、鱼都认得,如何会不懂‘坎上巽下离于中’?”
沉吟一会,方徐徐答道:“鸿渐以为饮茶之道,即是为人之道。世间万物各取生存之法,风与火相成,水与火相克,相生相克顺乎自然,物我融融合于天道,这便是烹茶品茶中始终伴随的道理。”
玉娘笑问:“如此说来,这‘坎上巽下离于中’并非单指煮茶之法,却也暗喻天人合一的道理了?”
陆羽欣然回答:“正是。”
玉娘定睛瞧着他,说:“顺天而合,忘我无我,处士真是雅人!玉娘初涉茶道,不能体味忘我境界,只有些浅薄之想,要与处士商榷。”
陆羽忙道:“姑娘请讲。”
玉娘含笑说声:“等等,咱们忘了烧茶。”
她把炭火燃起,学陆羽烧水三沸,投进自己制作的花茶。须臾煮得两碗清冽茶汤,满室异香。
玉娘捧一碗给陆羽,看他慢慢品完,方问:“此茶如何?”
陆羽但觉自己呼出尽是醉人香气,却不知如何评价方好,只得低叹:“茶不醉人人自醉,醉领芙蓉一瓣香。”
玉娘笑道:“‘醉领芙蓉一瓣香’,妙呀!我就给它取名‘醉莲茶’吧。”
陆羽好奇地问:“这醉莲茶是如何制作的?”
玉娘拾起脚旁一朵莲花,笑说:“既是醉莲茶,必与莲花有关。填、扎、取、焙、包,五道工序,就是专门为此设计的。”
陆羽道:“愿闻其详。”
玉娘指着花蕊说:“三更时选择最美的莲花,把嫩茶叶填入花蕊中,这是‘填’;然后取细绳扎紧花朵,这便是‘扎’;待到日出东方莲花开放,连蒂摘下,用微火慢烤,将香气尽量逼入茶叶中,然后取出茶叶……”
陆羽笑道:“不用说,这道工序一定是‘取’了。”
听她娓娓谈论制茶之法,丑书生心中燥热尽消,恢复了从容潇洒风度。他一边听她说话,一边环视着满地花瓣,只是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玉娘继续说道:“第四道工序是‘包’,用薄薄的剡溪纸包好取出的茶叶,隔纸焙干。等到三更时候,将焙干的茶叶重新填入花蕊。重复三次制作,莲花香气尽入茶中。”
陆羽暗赞:“如此奇巧的法子,亏她心思慧敏才想得出来!只是可惜了这些鲜花。”
玉娘窥透他的心思,敛容正色说道:“芙蓉濯碧波,独擅幽香;春茶承朝露,最是清雅!二者乃天地自然之精华,合而为一不是更回味无穷吗?”
陆羽迟疑答说:“花香入茶固然美妙,然而顺天行事,方能寻求物我两忘的境界啊。”
玉娘笑了一笑,柔声问:“处士推崇物我两忘,顺天行事。可是,如何将难忘之人忘记?将难舍之情舍却呢?”
她话中有话!
陆羽一怔,抬头望着她,恰见她一双美目含羞抬起。四目交迸,二人都浑身一颤,急忙各自垂头。
此时陆羽恍然大悟,明白玉娘不辞艰险智汲南零水,别出心裁巧制醉莲茶,原来是借物言志,表露她的心意。她用心之苦,用情之浓,实实叫他心神俱醉!
二人沉默了一会,玉娘说道:“处士惋惜这些制茶的莲花么?玉娘欲吟一诗,代它们诉说心思。”
陆羽心动如鼓,低声道:“请。”
玉娘俯身拾起几朵制过茶的莲花,这些酒锦白莲几经磨难,已是软绵憔悴,唯有颜色洁白如故。
她轻抚着怀中莲花,动情地曼声吟道:
淡淡纤柔质,凌波独娉婷。
交心蕊半掩,并蒂影双生。
不逐春阳醉,唯怜玉露纯。
芳魂凝一梦,谁是惜香人?
莺呖声声,情浓如醴,丽花映着美人绯颊,真是娇柔无限!陆羽目不转睛注视着她,热血一阵阵涌上,欲待开口说句话儿,只觉喉紧舌结,哽噎难言。
他不开口,玉娘亦再无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