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答应了许真去参加她女儿的生日宴,但接下来的一周我才知道计划真是赶不上变化。我被临时派去出差了一周,地点是美国斯坦福大学。
斯坦福大学的计算机专业全世界排名首位,拥有四十人以上的Faculty成员,其中不乏响当当的图灵奖得主(Edward?A?Feigenbaum,JohnMccathy)和各个学科领域的大腕人物,比如理论方面的权威DonaldE?Knuth;数据库方面的大牛Jeffrey?D?Ullman;RISC技术挑头人之一的JohnHennessy。该技术后来成为SGI/MIPS的Rx000系列微处理器的核心技术。斯坦福大学位于信息世界的心脏地带——硅谷。加州宜人的气候和美丽的风景使得斯坦福堪称计算机学子的天堂。
这次出差我跟斯坦福的计算机专业的研究生们讨论WNSP协议中一个重大问题,并且得到了机会去使用Star超级计算机。
我撰写的那篇学术论文中关于WNSP的协议在实际操作中遇到了不少问题,一时半会难以解决,特别要向国外一流计算机专业的高材生们求助。
在国外和国内的联系不多,我的时间分外宝贵。我每天待在计算机实验室,争分夺秒地测试,终于提前了两天返家。待在国外的这几天基本没睡,倒是在回程的飞机上饱睡了一场。
下了飞机,看到亲爱的老公来机场接我,我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眸,在确认我不是在做梦后,惊喜万分地扑上去抱住他,“老公,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告诉你了还能叫惊喜嘛!”他亲亲我的额头,抱着我上了车。
在车上我越想越不对劲:“你是不是没带钥匙所以才?”
“……”
“是没带车库的钥匙吧?”
“是。”
“哼,差点儿就被你感动了。”
他转过身看我一眼:“苏幻,我本来是可以一回到家倒头就睡的,但一想到今天你回国就大老远的跑机场来接你,你都不感动么?你那些负责感动的细胞是不是被你排泄出去了?”
我当然很感动,坐在萌身后,我心里带着无与伦比的妥帖,车窗外的灿烂阳光,水雾中的红色尾灯,和那些一动不动喷吐着尾气的车,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让人感动。萌一定也知道,我此刻到底有多么感动,他一定知道……我跟他讲起在QCC工作的起早贪黑,讲起谭制片夫妇一家即将回瑞士,讲起新认识的林家的小少爷……说着说着说累了就进入了梦乡,连什么时候回到家的都不知道——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家的席梦思上,身上换了套散发洗衣粉香味的睡袍。
萌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去换衣服,咱们过早去。”
“不要,人家还做着美梦呢。”
“听说金永福的酱海螺肉不错,咱们去试试?”
“我不去,我凭什么一大早跟田螺亲嘴啊?”
“那你就喝豆汁呗。”
“凭什么啊?大早起的,喝那臭烘烘的玩意儿?”
“哪那么多凭什么凭什么……我看你是睡醒了吧……”萌趁我半眯着眼一个不留神搔了我一下痒,逗得我哈哈大笑喘不过气。
“起不起来?说你起不起来?”
“好好……你赢了,你赢了!哎呦,不行了,我起来,我起来还不成吗?”
坐在早点摊上,我看着萌埋头吃饭的样子,突然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过早了,有时候心血来潮,也会买个面包就着淡若白开水的豆浆,对着电脑匆匆忙忙咽进肚子里。而这种坐在路边,把脸埋在热气里一口一口喝豆腐脑的日子,已经是很遥远很遥远的往昔了。
我自然而然地回忆起三年前的那些个早上,大冬天坐在老汉口最繁华地段江汉路的路边吃油条喝豆腐脑,抓着油条的手不出一会就冻僵了,但还是会一路满足的傻笑。胃里吸收的热量很妥帖,那样的早晨沉甸甸的充满质感。
不知道家乡现在建设得怎么样了?地铁二号线有没有通车?四季美的汤包还有卖吗?步行街156号那家卖热干面的刘师傅还是每天早上五点钟起来在门口担面条吗?乡愁,乡愁,若是没有它就什么都好办了,这世界该变得多么轻快明晰。
我还没来得及重新堕落回这乡愁的沼泽里,萌又开始调戏我了。
“幻,”他把冒着恶臭的豆汁儿推到我鼻子底下,“喝点儿啊。”
“我不,你快拿走,快拿走,不然我吐在你脸上。”
“喝点儿,提神的。”
“快拿走!你这恶心男。”
“你能喝下一口,今晚我给你按摩颈椎……”
“你个死人知道我最近老毛病又犯了是吧……”虽然年纪轻轻,但由于我长年端坐在电脑前面,久而久之难免患上了颈椎病。
“明晚。”
“休想,我知道你想看我笑话。”
“后天晚上!”
我动心了。
我屏住呼吸,看着那碗暗绿色的冒着幽怨臭气的东西,然后喝下去了一口。
那被诅咒了的味道,在我嘴里四处弥漫开,我真好奇,明明都是豆腐做的,它的兄弟豆腐脑可比这味道强一百倍。给人以这种味觉感受的豆汁儿,到底是凭什么跻身于餐桌上的呢?
萌的低级趣味得到了充分的满足:“你得咽下去,快快快,一咬牙一闭眼的事。”
我还是没有足够的人生阅历和勇气,去驱使我把那一口豆汁咽下去,我站起来,转身,冲向了离我最近的墙角,身后,萌快乐地嚷嚷着:“跑远点吐哎,这儿这么多小朋友……”
一阵风吹得撩人心魄,恶心的感觉缓缓散去。刚刚下过小雨的地面上泛着湿漉漉的光,我面前光着膀子,肚腩肉堆成一团的老爷们正劝自己媳妇多吃点:“你吃点螺肉啊!你别看这肉肥,可它肥而不腻,就像我,胖而不蠢。”
笑着回头,只见萌在那稀稀溜溜吃着酱海螺肉,我脑中灵光一闪,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打断吃田螺吃到忘乎所以的萌,问他:“你觉不觉得吃田螺的口感很像接吻?”
萌看看手上的半截田螺的肠子,表情很不堪:“我以后想吻你的时候,心里该有阴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