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发育是非常迅速的。清清虽然只比班上的女生大一岁,身材却明显的凹凸起来。她五官本来就漂亮,加上肤色白皙,站在一群灰头土脸的女生里简直太耀眼。
初二的时候,便开始有男生悄悄来问我,她喜欢什么小东西。也有人会悄悄在她桌肚里塞粉红的小信封,绑着丝带的小礼物。比较遗憾的是,我每天比她早到教室十分钟,所以这些东西从来没到过清清手里。
这样过了整整一个学期,都没有人发现这个秘密。不过日子久了总有破绽,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我清理清清桌肚里的礼物时,被抓了现行。
这件事情影响之大,波及了全校一半以上的班级。我被一群高年级堵在厕所里面,暴揍了一顿,意识模糊的进了镇医院。检查结果是脑震荡,爸爸握着病历,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妈妈守在病床前,眼睛和鼻子都红彤彤的。
班主任来医院,说学校愿意出医药费。可是参与的人太多,影响太大,只能等我出了院,想起是谁动的手来,再给学生记一些处分。换句话说,学校打算不了了之。
大圣来了,笋子也来了,清清在一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叔,婶儿,友声那么老实,肯定不会打架,一定是有人欺负他。大圣说,表情严肃的像个成年人。
爸爸依旧黑着脸:谁都不怨,是我教育失败。他把病历卷了几卷,推门出去了。
清清已经快哭没了声,笋子的拳头也青筋暴起。我脑袋上缠满了绷带,只剩嘴巴和一只眼睛露在外面。
我说:妈,我想吃你做的白菜馅儿包子,蛋花汤还有炖排骨。
妈妈拒绝不了,只能嘱咐隔壁床的叔叔分心照顾下我,便去镇上的阿姨家里借厨房做饭了。
她一离开,大圣就成了我们中间年纪最大的一个。他坐在床边,煞有介事的打量着我缠满绷带的脑袋,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圣说:哑巴,你列个单子,我帮你把挨的打找回来。我知道他是认真的,也知道他说到就能做到。
笋子也终于开了腔:就算你不说,我们还是能查到的。
我却像是被揍得开了窍,一觉醒来,仿佛谁把成捆的道理塞进了脑子里。我瞅着他们嘿嘿直乐:你们看,他们把我右手打骨折了,却不知道我其实是个左撇子呢。
清清哭累了正抽噎,听到我这么说,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怎么办,友声傻了!她哭的声音太大,引起了临床阿姨的抗议,大圣只好小声哄着,把她带出去了。
笋子握着拳头,一言不发。
笋子,你得看着大圣。我说,这次是我自找的,不怪别人。我挨揍那会儿就想,要是死了,就见不到你们了。可是我没死,我醒过来了,看到你们在旁边,真是比什么都好。笋子,我们做不到的事情太多了。
笋子咧咧嘴,冲我龇了龇一口白牙:谁再叫你哑巴我跟他急。
我笑得脸一抽一抽的疼,笋子也冲着我直乐。
第二天就放了暑假,他们三个骑着两辆车子来每天来医院报到。我虽然伤的惨不忍睹,实际上除了轻微脑震荡和右臂骨折之外,也没多重,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的时候爸妈出了远门,大圣一人骑车来接我。两人办好了出院手续,坐在医院大厅里等着。
两个小时过去之后,我终于忍不住问大圣:我们等什么呢?大圣一拍脑袋:哦,我刚刚把自行车借给一个急着回家拿钱的叔了,他说家住得近,一会儿就回来。
我倏然意识到,大圣这个缺心眼的被人给骗了。
一辆哐啷作响的二八自行车,是大圣家里两辆代步工具之一。如果被他爸知道弄丢了,估计又是一顿好揍,要是听到丢车的前因后果,恐怕是要揍个半死了。大圣那家伙,自己从不骗别人,便默认了别人不会骗他,死倔着非要在原地等人来还车子。
镇子不大,从医院走到市场也就那么几百步的路。我揣着交完医药费剩下的钱,咬咬牙,买了一辆看上去跟大圣被骗去的那辆差不多的二手车。这时我骨折的胳膊还吊着,只能单手扶着车,别扭的推回医院大门。
大圣几乎是蹦起来,高兴地嚷嚷着:我说什么来着,他一定会把车子还回来的吧!
被揍得开了窍的我突然明白,他刚刚一定也是满怀不安。
不过大圣还是有智商的,他载着我骑了一段距离之后,突然问:那个叔怎么把车给你了?我眼睛也不眨的编了个谎话:他妈妈是隔壁病房的,他见过你来找我。大圣的智商还是没掉线,继续问:他不是回家拿钱交医药费么,要是从正门进来我该看到了啊。我只好继续编:他回家拿了个存折,去信用社取钱了,他还说多亏了你,要我代他说声谢谢呢。最后一句话封杀了大圣的智商,他嘿嘿笑了两声,不再问了。
快出镇的时候,远远地看着两边的路上黑压压的站着一群人。大圣叫我一声:嘿,哑巴你看,前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斜了斜脑袋一瞧,可不是出事了么,谁泄露了我出院的日期?这群人堵在这儿是要打算揍我第二次?
快走近的时候,有人看到了我们。顿时黑压压的人群整齐的列了个队,把我们的去路挡得严严实实。
大圣一瞧便知道不对,把车停住,小声问我:哑巴,你认识他们?
我费力的从车上爬下来,笑眯眯的迎上前去。对面人群里也走出三个人来,看架势是带头的。我扫了一眼后面的,有几个甚是眼熟,跟我一对视,便快速低下头去。我挨揍的事,他们大概也沾点边,一群人的利益联系在一起,多团结都不奇怪。
带头的问道:俞友声,听说你被人打了?
对啊,我晃了晃还吊在胸前的右臂,被揍的可惨了。
那时候非主流还很流行,带头的点了一根烟,眼神迷离的看着一边:还记得是谁揍你的不?
看是没看清楚,不过大概知道是什么人了。
二把手喊道:是谁,哥几个有的是力气,一定帮你揍回去!他脑门上有冷汗,看上去紧张的要死。
大圣也突然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你说是谁,我绝对不放过他们!
我笑嘻嘻的拨开他的手:上次出去惹了几个六年级的小屁孩,估计他们不爽我,找人揍我一顿吧。小孩子嘛,手上没什么力气,打的可轻。就是地太滑,一脚摔得脑震荡什么都不记得了。等我想起来,你们可得陪我去小学门口堵人。
大圣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捏着我的肩膀:行,等你想起来,咱们去把他们学校端了。
刨除掉大圣说话的内容,他的心意让我一时间竟然有点感动。感动的同时,心里也在想,对于不认识他的人来说,他跟对面抽烟的****没什么区别。
那群人三言两嘴地说了几句“早日康复”之类的话,悻悻的给我们让开了一条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