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哥住进来的时候,鑫哥和我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松哥托着方圆一米多的行李箱从我和鑫哥面前径直走了过去,我一直都认为,松哥在从门口到卧室的路上,双眼始终雄赳赳气昂昂,注视着前方,根本就没有看我们一眼,后来鑫哥对我说,松哥在从门口到卧室的路上看了我们一眼,用余光看的,看着我打死都不相信的小眼神,鑫哥拍着胸脯对我保证着,他真的看到松哥那凌厉的余光了,真的。
我听到了第一次开门,关门的声响,又听到了第二次开门,关门的声响,又听到了第三次开门,关门的声响,不过就在第三次开门,关门的一秒钟间隔里,我还听到了一个如同松哥的眼神一样犀利的字‘靠!’。
那只方圆一米多的行李箱重新出现在了我面前,松哥在前它在后,一步一步朝我走,就在距我还有两米多的地方停了下来,那里正好有张板凳,松哥正好坐在了上面。
我看到了鑫哥所说的那种犀利的眼神,这种眼神,你只有在辽阔无际的非洲大草原上才能看得见,粗犷中带着强势,霸气中裹着狂野,似乎只要眨眨眼,就可以剪碎整夜月光,就可以横穿整个草原,我还看到,这一次松哥用的不是余光,是整双眼睛。
松哥的眼神首先望向了我,我弯曲的脊背上像有一根竹签穿过,嗖一下就直了,看着松哥那双凌厉的眼睛,想打声招呼,没敢打,想笑一笑,没敢笑,只能目不转睛的看着,全神贯注的打着哆嗦,松哥的眼神在我身上停了仅三秒,却至少笑了十几下,那种笑意我认得,那种笑意是在对我说‘怂货。’可是我看到松哥的眼神里,却没有那种‘你敢侮辱我,我不让你活’的羞辱与报复,有的只是深深的爱和满满的善意,因为我相信,松哥的这个眼神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一定还有另外的意思。
一支竹竿从松哥的眼睛里破空而出,穿过鑫哥的黑发鑫哥的手,把躺在沙发上的他整个挑了起来,直直插在了地上,鑫哥像挂在上面的五星红旗,迎着凛冽的风呼呼作响,吹的坐在他身旁的我也跟着哆嗦,鑫哥的身体颤抖着,鑫哥的眼神战栗着,鑫哥正在用实际行动向我证明着,这个余光很犀利,哥哥我真没有骗你,我看着鑫哥的小损样,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松哥把手缓缓放进了口袋,就在松哥还没有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的那一小撮时间里,我的脑海里快速闪过好几个镜头,什么零零七,什么这个杀手不太冷,什么宁可被打死,也不能被玷污,可是当松哥从口袋里把手拿出来以后,我才发现,松哥手里拿的那包烟,我曾经抽过,只不过现在抽不起了。
熊熊的小火苗噗的一下被点燃,一圈一圈的烟从松哥的嘴巴里,鼻孔中冒了出来,松哥就像一处被点燃的柴火堆,四处冒着烟,松哥在柴火堆里坐着,脸上的表情很安详,瞳孔里的眼神却更犀利,穿透层层烟雾,直直射进我心里。
现场的氛围更压抑了,松哥不说话,我和鑫哥也不敢说话,松哥不放屁,我和鑫哥就是有屁也不敢放,只能憋着,憋得脸通红,松哥一直在烟雾里坐着,一直不说话,我以为松哥睡着了,想要微微动一下,把发麻的脚挪一挪,殊不知这一细微的动作却被松哥犀利的眼神发现了,原来松哥真的没睡着。
“你们是新来的吧?”松哥斜着眼睛看着鑫哥,又斜着眼睛看着我。
犹如一记闷棍劈空而来,同时打在我和鑫哥的脑门上,打傻了鑫哥,打残了我,我们再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回答松哥的这一问,只能在心底不停的问自己“我们是新来的吗?我们是新来的吗?我们要是新来的话,那又为什么会比他先到呢?我们是新来的吗?我们是新来的吗?我们要不是新来的话,那他会不会把我们打成新来的呀?我们是新来的吗?我们是新来的吗?我们就是新来的啊。”
松哥手里的那只烟已经抽完,很潇洒的朝窗口弹去,烟头撞在了玻璃上,火星四溅,我看着松哥河马般的嘴,想笑,没敢笑,一旁的鑫哥却再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松哥有点不好意思了,脸上的表情比上错花轿的小媳妇还要别扭,不过也就别扭了一秒钟,马上就恢复了平静,犀利的眼神更犀利,严肃的表情更严肃。
“你们是不是新进公司的?”
我和鑫哥长长松了一口气,松哥的这一问证明他的智商没什么问题,也昭示着接下来我们能够正常交流下去,我看看鑫哥,鑫哥再看看我,我们同时望向松哥,欢快的点着头“我们是新进公司的。”
“什么时候进来的?”
“前天。”
“什么时间进这里来的?”
“昨天。”
“最大的一间卧室谁住的?”
“我住的。”我不好意思举起了手。
松哥停了下来,犀利却又略带一丝哀怨的眼神看着我,像是一个出差刚回家的人,带着满身的疲惫,推开卧室的门,却发现一个光着屁股的孩子躺在了他床上,孩子正在熟睡,他不忍心把孩子从床上赶下来,更不会把孩子直接从窗口扔下去,他能做的只有轻轻关上门,和衣而睡在沙发上,或者地板上,梦里仍在不忘对孩子说着话“孩子啊孩子,隔壁不就有间婴儿房吗?为何不到摇篮里去睡,偏偏躺在我床上?”
孩子听不到,只能默默等,等了两个多小时后,松哥终于站起身,托着那个方圆一米多的行李箱,走进了那间婴儿房,就在关上门的一刹那,我又听到了那个字‘靠!’,我和鑫哥赶紧冲了进去,把屋里的瓶瓶罐罐以及那张婴儿床抬了出来,我看看松哥,眼神里挂着的都是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