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储蓄所待久了有时会产生一天等同于一辈子的感受。每天做着同样的事,为顾客办理存钱、取钱这些琐碎的业务,然后是上班、下班,在家与单位这两点一线来来回回的穿梭不停。无聊时徐文亮会想,难道一辈子就这样度过吗?他觉得这也太没劲了。可是看看身边周围的人,大家不都是这么忙忙碌碌的。不这样过,还能怎样?什么样的生活是让人有劲的,他自己也没想明白。
中午12。00点,是储蓄所交接班的时候。雷斌和文亮下班,孙红梅和张玲来接班。孙红梅先到,雷斌说:“那我先走了。”又对孙红梅说:“差点忘了,晚上七点,开储蓄大会。”孙红梅说:“真烦人,本来就忙,行里又开什么会。”文亮他们都知道,孙红梅最近正准备结婚的事。
雷斌走了,文亮跟孙红梅交接。她将库存现金清点一遍,说:“对的。”看张玲还没来,又说:“你先走吧。”文亮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知道行里多次强调不准单人临柜,如果张玲没来,他先走了,那遇到检查或是出什么事,责任就是他的,所以遇到这种情况,他宁愿多等一会。
又过了十分钟,听到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就见小李骑着摩托车冲到了门口,张玲带着墨镜从后座上下来。“不好意思,来晚了。”张玲走进所内,文亮起身开门让她进来,自己也就下班。张玲对门外喊:“哎,你用摩托送小徐一段。”文亮也不客气,出门跳上小李的摩托后座。
小李摩托开得很快,一阵风似的五分钟就飙到津汉路。文亮下来向他道谢说:“骑摩托是潇洒。”小李说:“羡慕的话也搞一辆,带着女孩出去玩多有型。”文亮笑着说:“算了,我只会坐不会骑。”小李一脚油门,又飙了出去。
文亮刚一进家门,丽丽说:“哥,你怎么才回来,我们都等你半天了。”文亮看爸妈都穿戴整齐地坐在那里。他奇怪地问:“等我干什么?”丽丽说:“去照相。”老妈说:“今天是你爸五十岁生日,他说咱们去照张全家福。”文亮这才明白过来,他说:“等我一会儿,我也去换件西服。”说完进房间换上自己最拿得出手的衣服。
下楼的时候,文亮想:“原来老爸已经五十岁了,五十而知天命,不知他这天命又是什么?”走在老爸的身后,看见老爸的鬓边不知什么时候添了许多白发。他们家人一向都不过生日,文亮也不喜欢过生日,因为过一次生日意味着又大了一岁,反而是稀里糊涂往前滚是最好的。老爸这一回主动提自己的生日倒是少见,也许是心有所感了。老爸家是农村的,十几岁就出去当兵,大半辈子都是在部队度过,四十多岁才转业到了地方。据他自己讲,除了刚去部队挖坑道吃了点苦,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太平无事。文亮七岁就跟着老妈随军去了部队,他眼中的老爸是个待人和气,部队下班回来种种菜、养养鸡的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对于像文亮这一拨看着电影《小兵张嘎》,听着各种英雄故事长大的孩子来说,老爸的这份履历太平淡了,无法让人产生崇拜的心理。
走到楼下,正遇到陶启兴推着一辆自行车灌煤气回来,他笑着打招呼:“徐主任,一家人穿这么整齐干什么去?”丽丽说:“我们去照相去!”挹江照相馆就在百货商场对面,出银行大院过个马路就是,一家人走进照相馆没费什么事就把相照了。
下午文亮在家睡了一觉,起来看时间还只三点多钟,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伸个懒腰起来。家里刚买了个VCD,文亮决定去信息巷把租来的碟片换一下。信息巷就在文化宫的边上,是石城有名的古玩一条街,这条街带点文化色彩,卖古玩字画的店铺有好几家,摆小摊收集钱币、集邮的、卖古旧书的,下棋的、打牌的都聚集在这里,文亮无事时常来这里走走。
信息巷的中间有家店铺是专门出租碟片的,文亮进去挑了两张香港的碟子,一部枪战片,一部是鬼片,他准备晚上再看。出来时间尚早,回去也没什么事,他就走到下围棋的地方看别人下围棋。围棋在高一的时候很迷恋过一阵,那时候他们班兴起一股围棋热,上课时都有人在本子上画了格子下。放了学更是一窝风地聚集在一处下。这阵风过后,又去玩别的去了。文亮上班之后也很少下了,不过他也还喜欢看别人下,下棋时间过得很快。这里下棋的高手不少,围棋、象棋都有,而且不白下,都要五块十块的带点彩头,因此对阵双方都很认真。
文亮蹲在棋盘边看得正投入,有人在后面轻轻地拉他的衣裳,回头一看,原来是吴卉。文亮站起来说:“哎,你好!”吴卉笑着说:“下班了也不回家。”文亮说:“我下午休息,你下班了?”几个观棋的人不看下棋,看着他俩。文亮知道她是路过,说:“你先回吧,我看完这盘也回去了。”说完又看他的围棋去了。
一下午看人下了两盘棋,时间就混过去了。回家吃了晚饭,又匆匆赶往单位。
走进二楼的会议室,看已经来了有几十号人,女的多,男的少,有长得好看的,也有长得一般的,有年纪大的,也有年青的。那些女孩子好像久别重逢似的,坐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聊起来没完。文亮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来,看着进来的每一个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储蓄所的全体人员,算上后来陆陆续续进来的,得有六七十人。
会议由老谭主讲,他拿了个本子坐在台上,旁边是周副科长,小吴也是存款科的人,她先是拿着开水瓶给领导倒水,后来又拿个本子坐在边上纪录。老谭先让各所长把自己的人清一清,看有谁没来,没来的请没请假,花了半天时间,总算把人点清。
老谭开始讲话,首先是总结上半年各所工作完成的情况,他在上面讲,底下人在下面讲,讲着讲着,他忽然停了下来,就这么看着下面有一两分钟,这方法很有效,下面开小会的人总算暂时闭嘴了。老谭这才继续,他点评了工作干得好的所,也批评了工作干得差的所。还重点讲了发生在八泉街所的一件事情,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那天中午,八泉街所里当班的是所长杨志军和宋燕。当时宋燕出去买饭去了,杨志军一个人趴在桌上睡觉,其实也没睡,只是有点犯困。这时,外面进来一个人,杨志军认得是隔壁做建材生意的王老板,王老板的户头就开在他们所。王老板甩了一包烟给小杨,说有点小事找他帮忙。王老板说他有一笔五万的转帐支票要明天才能到帐,而他现在急需从帐上转两万元出去给别人,他将填好的进帐单和存折交到小杨手中。小杨看他的存折帐上只有1000元,他犹豫了一下,按规定他是必须等他帐上钱到帐了才能办理。王老板说帮帮忙,我把折子押在你这里,你只给我在在进帐单上盖个三角章就行。小杨就同意了,盖了章将回单交给王老板,把存折和进帐单的底联夹在一起,放进抽屉。宋燕打饭回来,他也没跟她讲。本以为是小事一桩,没想却铸成大错。第二天,王老板的五万转帐款没有来,第三天有储户打电话来询问两万的款子怎么还没有转出。小杨就到了隔壁去找王老板,却发现王老板的店铺已经关门了,上面还贴一张招租的纸条。小杨这才慌了,打电话向存款科汇报,老谭一听就毛了,“帐上没钱怎么能盖章?”这件事情目前还在调查,据说王老板用两万的转帐单提了货,转手又倒给了别人,自己也跑了。警方也介入调查。而拿着回单的人又要求银行付款,行里很是被动。
老谭最后强调:“以后不管什么情况,帐上没钱一律不能往外乱盖章子。”文亮小声问坐在旁边的袁小胖:“谁是杨志军?”袁小胖说:“他今天没来。”
散会之后,在女人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中大家走出银行大楼,路边可以见到好几个男人等待的身影,有骑摩托的,有骑自行车的,也有步行的,他们会合了自己心爱的人说笑着离开。文亮独自走着,他看见那个第一美女文秀同她们所长叶玉华手挽着手走在前面,一会儿,袁小胖骑了辆自行车追上她们俩,他骑车不紧不慢地跟在美女的身边,三人有说有笑的。文亮羡慕地想:“这袁小胖车技不错!”
这世界上的事都是像蛛网一样纷繁交错的,有时看似和你没什么关系的事,因了蛛网上某一处的振动而对你产生了影响。影响的大小,视你与振动中心的远近。杨志军事件就给文亮所里带来了振动,行里撤了杨志军的所长职务,工作另行安排,将雷斌调往八泉街所当所长,又将经警班的江志勇调来农机所当所长。
调令下来,雷斌老大不情愿,跑到存款科找老谭通融,看能不能不把他调走。老谭做他的工作说:“八泉街刚出了事,调你去是信任你,你业务方面又熟练,科里是综合考虑才让你去的。你这么年青,不要怕吃苦,好好干,会有前途的。”老谭很少这么和颜悦色的同下面人讲话,雷斌无话可说,只得答应下来。
江志勇三十多岁,身材瘦长,长得瓯头凹眼的,是个退伍军人转业,已婚,有一个女儿,以前一直在经警班干运钞车押运工作,他自己觉着押运技术含量太低,没什么前途,所以想学点业务,主动要求下储蓄所,这次行里就安排他到农机所来当所长。知道雷斌的离开不可改变,孙红梅、张玪、文亮三人凑钱给他买了小礼物给他,各人都送上祝福的话,弄得雷斌还挺感慨的。正好江志勇过来踩点,询问上班的事。雷斌就将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把抽屉钥匙给了江志勇。
等雷斌走了,孙红梅问怎么上班。江志勇知道储蓄所都是上对班,他就说:“我跟小徐一个班吧。”文亮现在已经是个熟练工了,储蓄所的事情他基本上都摸清楚了,听了这话是无可无不可,那两个巴不得如此,也都同意了。
文亮下班回家,先去照相馆把照片取回来了。一家人坐在一起互相传看,老爸说:“我像不像电视里的那个著名的主持人?”老妈笑着说:“还主持人,头发都白了!”丽丽说:“像!像!那个主持人也很老。”相片又回到文亮手中,他看照片中老爸容光焕发,老妈端庄稳重,自己朝气蓬勃,丽丽活泼可爱。心中忽有所感,拿笔在照片背面题了五个大字“最好的时光!”下面又写上一行小字“老爸五十岁生日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