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辅游兵从县北匆匆往家里赶时,正好在家门口撞见了慕纸鸢与穆青鸾登车,而辅夫人与齐管家正在门口送别。他急忙呼道:“两位公主暂且留步。”
“辅知县有什么事。”慕纸鸢从车里拨开帘子,露出头来。
“两位公主为何急着今日便走,何不在府上多留几日,可是微臣招待不周。”辅游兵问道。
“辅知县招待自是周全,只是王兄催促甚紧,若再在你府上居住几日,必会误了期限,还望辅知县谅解。”慕纸鸢说道。
“既然是君上的意思,微臣也不敢挽留了。”辅知县缓缓走到辅夫人身边,目送公主一行人远去。
慕纸鸢忽然又拨开帘子,迟疑了一会,还是对辅游兵说道:“辅知县忠耿,皇天所鉴。若是辅知县日后有何闪失,我会为你求情的。”说完便远去了。
辅游兵对慕纸鸢突然的一句话陷入了有云里雾里之中。他选择询问他的夫人:“夫人,纸鸢公主为何突然会如此说,我想其中定有缘故吧。”
辅夫人有些迟疑,她猜测是辅佳臣的原因,但她恐惹怒了辅游兵,只是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纸鸢公主身居宫廷,消息路子多,她听到了什么关于老爷的消息也说不定。”
“哼,什么听到了我的消息,我一个小小的知县,如何过得了朝堂大臣们的眼。我看这消息是从府中传说来的吧。”辅游兵眯着眼睛,盯着辅夫人笑道。
辅夫人对于辅游兵的目光有些闪躲,慌张之间正不知如何应对时,耳畔又传来了辅游兵的话语,无异于惊雷:“是佳臣这个不肖子放的风吧。这小子整天鼓捣一些危言耸听的事情,看我怎么收拾他。”
“可他还只是个孩子。”辅夫人护子心切。
“可他已经比我高了,”辅知县怒道,“他在哪里,看我不扒他一层皮。”
辅夫人犹豫不决,挡在辅知县身前,辅知县气笑一声,将辅夫人拉在一旁,扬长而去,辅夫人只得跟在紧紧后头。
远远望去,只见一个浮动的大肚腩在一上一下,气势汹汹往辅佳臣这处赶来。此时辅佳臣依然躺在那张竹椅之上,脸上覆着一本书,茂密的桃叶形成了一片阴影,他正好处在这一片阴影之中。
近处忽然有脚步声传来,睡眠浅的他也不以为意选择继续酣睡。忽然他觉得脸上一凉,原来脸上的那本书被人抽了去。他心中恼怒,正欲睁眼呼喝,但先感觉脸上一痛,原来书已经砸到了他的脸上。
他睁开眼睛,怒意全堆在脸上。但见是父亲,怒气一下消散无踪。他换上了一副笑脸,“听说父亲去了县北,可是刚从那边回来。那边用什么招待您,肯定是一些好东西。下次您可一定要带我去。”
不等辅游兵开口,辅夫人走到近前,对辅佳臣喝道:“佳臣,你可知错。”
“不知我错在哪里,还请母亲示训。”辅佳臣笑道。
“不学无术,妖言惑众。”辅夫人说道。
“行了,夫人,我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快,退到后边去。”辅知县将辅夫人拉到后边。
“佳臣,你可知道汤山县的百姓为什么叫我集鸟县长。”辅知县问道。
“自然是父亲治邑有方,将鸟不拉屎的汤山县治理的井然有序,百姓安居乐业。这是父亲功绩的佐证,更是汤山县百姓对父亲的敬仰。”辅佳臣回道。
“嗯,那你可知道父亲为官一直遵循的是什么。”辅游兵双眸泛着光,盯着辅佳臣。
“自然是忠。父亲忠于君主,自为官以来兢兢业业,事必躬亲不留余力。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父亲做到了。”辅佳臣望着父亲,眼里有敬仰。
“父亲曾是宰相灰裘的门生,拿我与灰裘比怎样。”辅游兵继续问道。
“出淤泥而不染。”辅佳臣言简意赅。
“哦?怎么说。”辅游兵问道。
“灰裘身为宰相,但谋私利多于公利。他掌朝柄几十年,无功有过,身为臣子这便是大过错。而父亲出于他的门下,为官行事却没有一点他的影子,这不是出淤泥而不染是什么。”辅佳臣解释道。
“那我问你,论及对君主的忠诚,我比他怎么样。”辅游兵说道。
“当然是父亲,父亲才是真正的忠于君主。”辅佳臣毫不犹疑,脱口而出。
“既然这样,你还要唆使我背离自己的原则,居心何在。”辅游兵忽然厉声斥道。
辅夫人见辅游兵忽然发怒,急上前来,一手挽着他的袖子,又眼神示意辅佳臣。辅游兵轻轻拍了拍夫人的手,辅夫人松开了他的袖子。辅游兵双眸满是厉色,他盯着辅佳臣,放佛要将辅佳臣看个通透。
“父亲在做一个臣子的本分,而我只是在尽一个做儿子的本分。父亲在尽忠,而我在尽孝,我有何错。”辅佳臣据理力争道。
“你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忠孝忠孝,先忠后孝。你口无遮拦,尽出无稽之言。你只对我说,我将有牢狱之灾这也就罢了,你还对公主说,你是不是还想对全天下的人说我们辅家出了一个危言耸听的疯子,还出了一个教子无方的父亲。”辅游兵气急败坏道。
“我是不是危言耸听,证明我的不是你们,而是时间。况且忠应该是互相的,臣子对君主忠诚,那君主也应该付出相对应的宽容。不然那忠是什么,没有君主可以坐收臣子的忠而不付出代价的。”辅佳臣阐释着他对忠字的理解,对国君的理解。
“住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主岂容臣子妄加揣逆。”辅游兵气越发大了。
“佳臣,不要再说了。”辅夫人担心事情闹大,对辅佳臣劝慰道。
“不,说,让他说,我倒要看看这个逆子有什么破天荒的理论。”辅游兵大声说道。
“父亲你那是愚忠,君臣应相得,君主对于臣应只有地位上的凌驾,其他的应是对等的。”辅佳臣依然在阐述这自己对君臣这个概念的理解,他毫不退让。
“咱们国君是一位明主,忠于他我只感到幸运。”辅游兵争辩道。
“他首先是一个屠夫。”辅佳臣说道。
“屠夫并不妨碍王上为政上的英明。”辅游兵继续说道。
“那是因为王上还没有得志,得意之时才会忘形。你别忘了越王勾践得志之时杀了文种。”辅佳臣搬出了卧薪尝胆的勾践。
“休得胡言,君上之贤岂容你这个不孝子诋毁。”辅游兵愈发生气了,抬着他的手掌就朝辅佳臣打去。
“父亲,你只能见小,而我能见大。你只能见近,而我能知远。”辅佳臣侧身躲过,继续说道。而辅游兵因用力过猛,一时跌在地上。辅佳臣要去扶,见他父亲凶神恶煞的凶神恶煞的又要挥拳来打,只得作罢。
辅夫人扶起了辅游兵,但辅游兵又要打,只听他口中叫道:“你这个不孝子,我今日就拔了你的舌头,看你还能瞎说。”说时又朝辅佳臣扑去,辅夫人本想劝慰,奈何辅游兵怒火不减,只得挡在他的身前,将辅佳臣拉在身后。
辅游兵见此大叫道:“反了真是反了。你这诋毁君上的不忠小儿,来人给我绑了。”他的大喝声引来了几个家仆。辅游兵命家仆们绑了辅佳臣,关在了屋子里。
他对那几个家仆说道:“给我仔细看着他,若是他逃了,小心你们的皮。”辅游兵全身在颤抖,脸上因为怒气,黝黑的脸上竟憋出了红晕。他的肚腩上下浮动不休,他躺在辅佳臣原先躺的那张长竹椅上。
这时,老迈的齐管家走上前来问道:“老爷,少爷犯了什么事,惹您生这么大的气。我看啊,少爷还是个孩子,您别跟他较真儿。”
“他还是个孩子,你看看他的体型,谁会当他是个孩子。这小子要是再不治治他,他可要连天都捅破了。”辅游兵气笑道。
这时,屋子里又传来了辅佳臣的声音:”爹,听儿子的,你跟我一起走吧。覆巢底下无完卵,你忠是一回事,但在王上的眼里又是令一回事。”
辅游兵闻言一跃而起,压的身下的竹椅嘎吱作响。他大怒道:“你爹生是起己国的人,死是起己国的鬼。”
他怒气冲冲地折下几支桃条,将它们捆做一团,气势汹汹朝屋里冲去。只听屋内几声哎呀,齐管家与辅夫人知是辅佳臣的声音,欲急急往里去时。这时门却开了,辅佳臣跑了出来,脸上红了几块。辅游兵追了出来,号令家仆将辅佳臣捉住,提到他面前。
辅夫人与齐叔急忙来劝,辅游兵唉声叹气了一回,将桃条扔到了地上。他对齐管家说道:“齐叔,今天我夫人劝了,你也劝了,今后若是再劝,我连你们一起打。”
说完他气呼呼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