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今天起得较往日要早,昨晚上娘没睡好,招了魇,也不知道这梦有多可怕,她双目通红,满面凄怆之色,大半夜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海蓝被这哭声惊醒,爬起来,蠕到娘怀里,轻轻拍打她肚子,好生安慰劝解了半天,娘这才安稳睡下,却传来塌头阵阵粗重的鼾声,气息没有了平日里的香甜均匀。
她才一大早便起来,先煮了安神的酸枣仁粥,便出了门,自村里郎中家求了两副医治惊神不寐的药来。娘平日里最不喜厨房沾染异味,于是海蓝将药材配制妥当,便磕磕绊绊地将小铁炉子搬出厨房,添了柴火药壶,拿起蒲扇在在一边扇着风,不一会,氤氲的雾气便罩住了大半个院子,弥漫着中药特有的苦涩气味。海蓝昨夜也没怎么睡好,禁不住打个哈欠,便自然而然地仰脑袋捂嘴,这一仰脑袋,目光移到墙头,便吓得大叫一声,困意消减了大半。
只见墙头耷拉着一个脑袋,具体是谁也看不真切,海蓝心想该不会是哪个登徒浪子又来偷看娘了罢,便要去屋里拿铁锨把来人轰下去。这时传来了陈小刀的窘迫的声音:
“海蓝妹子,你是想吓死我啊。”
海蓝听了陈小刀的声音,这才停下脚步,转而走到墙头一瞅:那耷拉在墙头的脑袋豁然便是陈小刀!
“小刀哥,你若有事找我,从正门进入便是,何必要爬墙头呢,我差点把你当做村里那些不正经的闲汉。”
陈小刀心里暗叫惭愧,心想:其实我也跟那些闲汉无甚分别,只是平日里受你娘的恩惠,碍于情面,我是色亦有道,只得去扒他里正家的墙头去,你还真把我当正人君子了,嘴上却讲得极冠冕:“我是先前来过一遭,敲门半天发现无人响应,我闲转了一会,便回来爬墙头看看,我作风向来极正,怎么会是那帮子色胆包天的不正经呢。”这无耻程度,至少得了老爹三分真传。
海蓝估摸刚才出门拿药时陈小刀便来过一趟,那时娘正熟睡,所以才吃了个“闭门羹”,抬头问到:“那时我不在家,娘还在睡,小刀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今日未时三刻,若是没事的话,来村里的大槐树下一见。”
阳关照耀下,陈小刀侧过脸,对着海蓝明媚一笑,从墙头一跃而下,怀里摸出白色手帕蒙住眼,从地上捡起柴刀,往南山方向走去。
今日报仇归报仇,但是修行的功课还是要做的。一方面,他平日里只是顽皮惫懒,但是却绝不懒惰,不会因为“报仇的大日子”之类的虚伪名头,就给自己放个一早上假,暂不修炼;另一方面,他倒也确实很享受修炼带给自己的神奇改变,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变得更强:昨天的自己比前天的自己强一点,今天的自己比昨天的自己更强一点,而今天自己的实力相较于被苏大虎胖揍时,进步不可以道里计!其实早在一个月前,他在山上双手抓起大树的时候,嘴角便浮现出一抹反派所特有的招牌式阴寒狞笑:老子现如今虐苏肥猪已经不在话下了!但是他给自己下了一个更有难度的挑战:身穿木甲虐打苏肥猪。
有挑战,才有意思。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老子报仇,两月不晚,仨月亦不晚!
之所以要找海蓝,是因为那日是在海蓝面前被打的,“在哪个女人面前丢脸,来日,便要在这个女人跟前把脸面挣回来!”(老爹原话)
按照老爹的说法,海蓝现在还只是个小萝莉,不过将来早晚也会是女人,当日虽说是为了帮她才挨得打,事后海蓝也表现得颇为感激,总是好吃好喝地送,并没有轻视我的意思,但是那天脑袋被苏大虎踩在地上的泥里,侧脸望见一脸惊愕的海蓝,那眸子里射向自己的怜悯惶急,心里真是如翻江倒海万马奔腾般得不自在啊!!!真是又害臊又耻辱啊!!!真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啊!!!
今日的未时三刻,便是洗刷这耻辱之时,老子可不想被这种不堪的感觉恶心一辈子。
未时两刻,村口大槐树。
一个大胖孩子身子斜倚在树上,身旁左右各站着两个熊孩子。大胖孩子肥手不断地抹着额上黄豆大的汗珠子,咧嘴皱眉,表情不耐烦之中透着一股凶恶狠厉劲儿,心下嘀咕着:
“陈小刀,你个挨千刀的,让我们未时开始等,都等了这半天,你到底来也不来?我弄死你!”
这时,却见远方走来了一道清瘦的身影,不是陈小刀,是海蓝。
她停下脚步,远远望着以苏大虎同志为核心的恶少三人组,心下惴惴,便没敢走到大槐树前,只是站在十丈开外,装作低头出神,余光却四处扫视,寻找陈小刀的身影。
未时三刻!
海蓝瞥眼终于看到了往自己走来的小刀哥,只是这行头,怎么感觉怪怪的。
只见陈小刀身上套着一副大木头罩子,把上身下肢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像是一个大粽子,更诡异的是:这还是一个灵活的大粽子,只见他走起路来行云流水,不急不缓,见到了海蓝又三步并两步晃到了身前。
海蓝奇道:“小刀哥,你身上这是?”
陈小刀摆手道:“跟你也解释不清楚,走~。”言毕,便起身往大槐树走去。
海蓝心一慌,便想抓住陈小刀衣襟,却发现哪有什么衣襟,他全身上下都是光溜溜的木头,便起手使劲拍他的后背,“邦!邦!邦!”小手敲得隐隐作痛,轻声嗫嚅道:“苏大虎他们在那边啊……”
“怕个毛毛,我今天来就是找他们算账的。你也做个见证。”陈小刀扭过脸,又浮现出邪恶的狞笑。
海蓝被这狞笑和口气给唬得心里发毛,但是依旧硬着头皮跟着过了去。
“苏肥猪!王铁柱!赵栓锁!小爷今天找你们报仇来了!”
方才,三个人远远望见奇形怪状的陈小刀时,私底下谈话间,已挪揄嘲笑了一番,见到陈小刀走到了近前,苏大虎更不会放过当面羞辱他的机会,笑骂道:“陈小刀,三个月了,我道你学了什么通天本领,原来是弄了几个木桶套在身上,你又要冒充宣威将军啦?”说罢哈哈大笑,王赵两个小孩也跟着放声大笑,其实陈小刀看起来虽然古怪,但是也没多么滑稽,苏大虎心底也没觉得多么好玩,只是为了好好刺激一下陈小刀而已;两个小跟班也跟着大笑,当然是为了巴结苏大虎。
陈小刀不理会这放肆的笑声,疾动下身,挪动步伐逼近苏大虎身前,迎面便是两拳,苏大虎“哇”得怪叫一声,双手猛力推开陈小刀,然后退开数步,脸上一阵肿痛,大怒道:“陈小刀,艹你个卵蛋,你偷袭!。”
陈小刀身着木甲,行动只是跟三月前的正常状态差不多快,这两拳能打在苏大虎脸上,完全是因为陈小刀出其不意,令他猝不及防所致。这苏大虎打的如意算盘本是先嘴上嘲笑他一阵,待陈小刀怒骂或反驳两句,而后王铁柱和赵栓锁紧接着出马再跟着自己一起羞辱他一番,自己从气势和口舌上让他郁闷吃瘪,最后痛打落水狗,暴打陈小刀一顿。就像村头说书李先生讲的《奋威记》那样,两军开战,双方猛将先遛马张嘴,唾沫横飞,唇枪舌剑地骂阵一番,数言不和,再操家伙开打。谁想老子刚取笑你两句,你他娘拳头就过来了!你他娘拳头就过来了!陈小刀,你小子怎么这么冲动……还是你阴险……你,你,你他娘的不按套路出牌啊!
陈小刀的木甲是用自己每日上山砍的白榆木做成,质地紧密,很是有份量,挥拳的力道加上这木甲重量,势道极大,这一下苏大虎真是挨得不轻,白白胖胖的脸上,但见右眼裹了一圈青红,嘴角更是流出汩汩献血,门牙也掉了两颗。
陈小刀对这两拳很是得意,望着双手,悠然道:“老子想打你,自然就打你了。”
苏大虎平日里娇生惯养,在村里的顽童界也算是头一号作威作福的霸道人物,从未吃过亏,这给气得,浑身哆嗦,先前“先骂阵一番,赢了气势再开打”的诸般不实用作战思路早已抛在脑后,“啊!”的大喝了一声:“给我一起打死这不识天高地厚的龟孙。”海蓝脸上一惊,三个人已经是互成犄角,摆开阵势,围住了陈小刀。
陈小刀脸上现出一丝笑意:一起上才有意思,提腿踹倒王铁柱,整个人往前急冲,奋力撞向苏大虎。苏大虎倒地摔了个四仰八叉,他本打算背身起来,谁想身子刚刚背过去,便被刚刚料理完赵栓锁的陈小刀骑上身来。这苏大虎虽然平日里娇生惯养,但是绝不是虚肥的蔫胖子,很是有几分蛮力,只见他猛然双手撞地,要晃开陈小刀,谁想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反而却被陈小刀稳稳地压在身下。陈小刀从背后绊住苏大虎的两条胳膊,像是衙门公差擒获小毛贼一般。
一股极强烈的挫败感袭上心头,苏大虎想着自己被这么一个弱小子骑在身上都起不了身,实在是没用得狠,气馁之际,心念一动,扭过脸,余光侧视着陈小刀,叫道:
“有古怪,你穿的这玩意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