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回说到寄寓之父为了保全一点家产装了几个箱子往姑苏的寄寓她姨娘处去。寄寓她姨娘原姓吴,嫁给了苏府后改了姓,人家便叫她苏夫人。
苏夫人膝下一儿一女,苏老爷前先年去世,一府上只有他三娘母。苏夫人的大儿苏秦整日只知刻玉,足不出户,不常与人说话人称痴儿。苏夫人本是个没主意的人,如今又生了这么个儿子,本以为苏家是出不了什么气候了,谁知苏家的二小姐却是个厉害的人。又说这苏家小姐,也是个妙人。苏夫人产下她时,正值屋外漫天大雪,谁料纱窗外的梅花忽然开放,冷幽的梅香充盈一室,于是就唤苏二小姐做梅香。
梅香今儿已经十八,媒人将她府上的门都快踏破,只是梅香心中另有打算。府里如今是离不了她的,哥哥还未娶亲,她若是嫁出去了指不定府里怎么乱的。苏夫人也不是没想过,原是说招个女婿的好。但梅香又想着,还是要看看未来的嫂子,要是嫂子太过强势,本来家业该归哥哥的,如今都是她在打理,又来个女婿没由的扯到了家产的份上,她妈也不好过的。若是个温顺的倒是还好办。所以不论如何还是得先看苏秦的婚事。梅香一提此,那些媒人便皱头道:“梅姑娘倒是给我们出难题了。你说是不好的姑娘,梅姑娘你也看不上,人家也碰不上你们的门楣。你说绕是个好的,人家见了苏大少爷……”梅香含笑听完,差了人将媒人送出去。丁香从内屋出来对梅香道:“今儿小姐可早睡些了,账今儿饭前已经核过了。”梅香点点头,从榻上下来,正要上床时又回头朝丁香道:“明儿你去请城外的孙媒婆,还剩她了。”丁香应了声哎,放下帘子,点了香也睡去了。
2:
梅香才迷迷睡去却听着苏母那里传来吵吵喃喃的声音,见动静大了丁香忙起来点了灯。
梅香罩了件黄绢外衣裹了淡红披风便携着丁香向苏母那赶去。
原来是张伯的那些个东西运到了,苏母见突如其来的这几个大箱子,没了主意推脱着不受,谁知道那送东西来的小子却跪在门前哭起来说什么也不愿走,泣道:“我家老爷拼了命才存下这些个东西,临行前托我定要送到太太手里,如今太太不受。我怎对得起老爷!”
梅香听了原委安抚着苏母,思忖片刻道:“妈,这些东西咱得收下。”苏母正欲说什么只见梅香又道:“妈,你听我说。姨夫平时里没少接济咱们。如今姨夫倒了,把这些个东西托来咱家说的是对咱们的信任。况且姨夫既然能转手到咱们手里自然是有了十足把握的。而那张家还有个寄寓兄弟不是?往后要是他来取银子,咱们说咱们给拒了,你和姨妈这么多年的情分怎么说得过去?而且给哥哥办个体面些的婚事咱也可以用用,等寄兄弟来了再还给他不是?”苏母听了,用手帕擦擦眼角,点头算是应下了。
那小厮连忙磕头,梅香关切道:“你从京城赶来这里不容易,今后可有什么打算?可有去处?若是没有,你可留下来。我府里虽然比不上姨夫家的,但生活下去还是可以的。”
小厮用袖子抹泪叩头道:“小的愿意留下来,谢姑娘。”
梅香点点头朝一旁的管家娘子吉兰道:“你先带他下去寻个住处,明儿再给他谋个差事。”然后又转向小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厮再叩头道:“小的叫清风。”
梅香便道:“以后在府里你也唤这个名字,不必改了。这一路你受惊受累先和兰妈下去,我再吩咐几个人给你送些干净的衣服和吃的去。”
3:
折腾了一宿,第二日梅香只觉得头昏昏沉沉,思来想去寄寓兄弟是不会到她家来的。平日里出了京城姨夫那里,他便是落脚在广信府,因着他爹曾在那里任过江西布正使司左参政,与当地的大户王相国府交情甚好,于是寄寓与府里的少爷们关系也甚好,后来他爹提拔成了京官他却仍是在那里住着,平时到了姑苏也只是来看望苏母不曾留宿,想来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更不会来的。可总得找到他才行。因而在午饭时她便朝苏母道:“我想着寄兄弟是不会到我们府上来的,妈,我得去一趟王府才行。这事非同一般,须得我们亲自去。如今妈身上不大好,我一个姑娘家独自出门又难免叫人说道,我看我和哥哥去,妈说怎么样?”苏母自昨晚便一直哭着,想着自己姐姐的不幸侄子的不幸自家的不幸越是伤感,今儿听了梅香的话只得点头。
饭后,梅香携着丁香到后院里寻苏秦去,苏秦正伏在案上雕着块玉。梅香知自家哥哥刻玉时哪怕是天塌了也不会影响到他,于是便和丁香坐在另一边的石椅上开始绣起枕布来。直至申时过了苏秦才放下刀,也不理梅香,只静静盯着玉看。
梅香这才站起道:“我要去趟王府,妈身体不适不能和我一同去,你明儿早起些我们一块去。”
苏秦静静听完也不回答只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便起身离开。梅香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4:
各位看官至于梅香一路如何颠簸咱们先放放。只说这王府里新来了位姑娘叫福嘉。这福嘉是何许人也?她是王府太太的侄女,如娘的表妹。因着如娘后来嫁给了王井,她便改口叫如娘姑妈,又因着从小她二人关系不错,福嘉便也只在人前这么叫她,人后照样唤做如姐姐。这姑娘如何出现在王府里?原来太太的娘家也就是谭家看着太太自己身份高贵不说,将如娘也谋了好婚事,如今便想再求她给福嘉也谋个好夫家。照理说为了亲上加亲何必去外面找,橘颂与她便是天赐的良缘了。只是这福嘉也是个呆女,平日里别人不问她与她说几句话,她全然是个哑巴,一个字也不会说,只呆坐着。虽说她与如娘都是太太的侄女,太太都应当喜爱些,可如娘与她全然不同,她却是连个讨人欢喜的地方都没有,全是个无趣的人。
好在王老爷先前答应了赵家姑娘的婚事,太太不必为难就说橘颂已经定了人家,若是再娶福嘉,让福嘉做妾,没的叫福嘉委屈,太太也不依。于是只得说先来王家住几日,王家好男儿多得是,看看福嘉看上谁,再慢慢说才好。于是福嘉便来了王府。可要说福嘉看上了谁,那就再明显不过的了,只是太太乐意装得糊涂。
这时王府的三姑娘早就离了府,福嘉便住在三姑娘原住的角楼里。橘颂常在角楼后的园子里喝茶看书,福嘉便坐在角楼的窗前绣鸳鸯,一日一日,也不烦也不乏。
“姑娘快别看了,橘二爷已经走了。”金喜笑道,说着收拾好了桌上的茶杯。福嘉听着这话,脸顿时烧了起来,只低着头也不说什么。
太太常和如娘道:“你说这主子是个没嘴的葫芦,这丫头倒是伶俐得很,人也太俊了些。这出去人家还不知道谁是丫头谁是姑娘呢。”如娘听惯了这话便只是笑笑也不答话。“就是这姑娘名字太刺眼了,又是金又是喜的,不沉稳。要不然我倒是喜欢她的。”
5:
十几日的颠簸,梅香和苏秦总算到了王府。下轿时梅香忙着叫苏秦等着,自个却没注意脚下一个踩空,那小厮却接得稳健,倒是梅香慌乱中指甲划破了小厮的下巴,梅香连忙询问,小厮只道:“姑娘别在意,小的们皮糙这点儿算不了什么。”梅香觉着这口音熟悉得很,再一看原是清风。
王府的家丁通报完后便连忙迎了苏秦和梅香进去。在去拜见太太前梅香想在嘱咐苏秦几句,哪知苏秦却先开了口,这几日紧握的手也舒开了,手中躺了块美玉,便是他前自己刻的那块:“这是姨夫送我的。”梅香原本有些焦躁的心闻此言后忽然镇定下来,连带着她停了脚步,她只愣愣的看着苏秦,几日来她只以为他什么事也不知,也不关心,没曾想过,他却是上心,这一趟他也是走得心甘情愿的,梅香用手绢拭去眼中的泪水,转头继续跟着家丁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