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这日天气晴朗,原以为到了仲夏难见得这般景象,不想竟是见到了。许是因着王府最近喜事太过,天公都做美来着。所以等那骑快马的小厮进了西角门,如娘认着准是喜事,不出意外就是玉欢要来了,谁知,聪慧如她,也错了。
如娘提着裙边,疾步走,问打着帘子出来的双儿问:“太太可在里头?”双儿手里提着香炉,点头:“刚睡下。”如娘进了屋,焦急着踱来踱去。“什么事,这么忙?”太太懒懒的起身倚着玲珑。如娘皱着眉递给太太信:“今儿人来报,说是洛阳柴家的夫人六月初二没了。”太太皱着眉,眼神恍惚:“洛阳柴家……”如娘急,拍手道:“可不是老太君的姑娘王乐嫁的。她与老爷可是同胞生的。”太太起身:“倒是多年不大来往,好生生的送来这么个事,老太君和老爷都不在了。”如娘转到太太跟前:“按着辈分来排,老爷和她是正房的,倒是东府的大老爷和四爷是妾生的。虽多年没联系,毕竟是王家出去的人,按着排,守孝是免不了的。那边眼看就多过‘小礼’了弄出个这档子事。我们当着没有过,嫁了便嫁了,等着将军府的人觉着了,不是说咱不懂礼数?和着家中嫡系有了丧,还掺着喜,可避讳着呢。”太太就着玲珑端来的痰盂漱了漱口:“横竖他们现在不知晓。况且老太君在时,我听着她家不过只一个男孩叫柴骆,当了兵,不常在家。人丁冷清,如今记起我们来,不过是家中太太死了,总要通知下娘家的,不想娘家中老母去世,连着同胞哥哥也走了。秋莲在惊蛰前后就出了,没要在这个时候添这些个事情来。你只好好打点些东西托人送过去。东府那边一概不提。”
正说着,双儿打着帘子进来笑道:“玉欢姑娘到了。”
6:
随着众人玉欢来着正堂,和太太施了平辈礼,再受了沐渔,济儿媳妇,琏哥儿的礼。太太喜笑执起她的手走到堂椅上:“老太君生前最疼爱你。如今你来,她九泉下定是又欢喜一阵。”玉欢笑:“老太君疼我,太太也疼我。如今太君不在,我无处孝顺。还好太太在,玉欢自幼丧母,虽与太太平辈,却始终将太太当着亲生娘亲来看着。”随后望了一屋子的人,又问:“我听说,橘颂娶了妻,不知……”
说着沐渔上前来,施礼到:“沐渔见过表姑。”玉欢连忙扶起她,上下打量,又转向后头的奶妈:“这两个可是你与他的一双儿女?”沐渔点头。玉欢上前,抱着王草:“与他爹一样标致。”后又转向太太:“我与橘颂一块长大,向来交好。如今他去了,留下这么对子女。我与他朋友之谊,想认他儿女做干儿女,太太可允?”太太笑:“你年纪小不懂这些个规矩,你个未嫁的姑娘怎么让人叫做干娘?”玉欢笑:“可是嫁了就允?”太太故作严肃道:“是,嫁了就允。”玉欢眉眼弯弯:“我明年正月五嫁。”如娘忙道:“怎么好好地说嫁就嫁了?”玉欢笑:“太太许是还不知。只怪那驿站的人太磨蹭。我出门前,已经订好了婚事。”太太问:“谁家?我前年听你爹说,你不是要去选秀女去?”玉欢轻轻道:“本是安排着,我又不愿去。后者,爹爹为我的事甚是心烦。我便答应了南静王府的提亲,于是就订了亲。”太太端着茶杯又道:“南静王?”思索着却笑起来,“想是你与他极有缘分。儿时他曾送老太君一对珊瑚钏。机缘巧合你得了一只不是?”玉欢点头,摇摇手上的珊瑚钏,如娘见着却很是刺眼。
玉欢道,既然做了王牧和王草的干娘,便许他二人两个名。说王牧的名特好,她也许嘉树,至于王草,便许她怜欢。将自己名中一字给予,以表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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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芝磕着瓜子,看着沐渔在一旁绣着肚兜:“你全应下来了?”沐渔抬头望着柳芝淡淡一笑:“不过是个名字有什么?”柳芝抬眼,讽笑道:“怜欢,怜欢,不知怜了谁的欢。”沐渔怪道:“好在你我说话时不让别人跟着。否则你这般讲话,哪里有不惹麻烦的?”柳芝靠前:“我如此说话,只怕别人把你当成瞎子聋子,偏怕你自己也将自己当成聋子瞎子。但如今又见你心中自有计较,何必让人那般说?”沐渔停了针线抬眼对柳芝道:“我当瞎子聋子,那些个人便不会再在意我。我不是瞎子聋子,便又有数不清的大小事来。”柳芝望着窗外笑:“我看那人心中现在定想,怎么她喜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娶了个这么个妻。”沐渔也笑:“我听说姑苏城里从前有个美人唤作梅香,与橘颂两厢情愿,天造地设。不想那人却死了。如此才娶了我。现在看来,我倒是都被比下去了。”柳芝也挑眉笑:“有什么,只你嫁了他。王氏族谱里跟着王橘颂的只有你。只这一点,你便将他们全给比下去了。”沐渔摇头笑:“你不会明白的。”柳芝趴在窗台上,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画面来。她穿着戏服,化着戏装,站在戏台上,扯着嗓子唱道:“他、他、他,伤心辞汉主;我、我、我,携手上河梁。他部从入穷荒;我銮舆返咸阳。返咸阳,过宫墙;过宫墙,绕回廊;绕回廊,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黄;月昏黄,夜生凉;夜生凉,泣寒螀;泣寒螀,绿纱窗;绿纱窗,不思量!”那一次她唱汉元帝,唱道肺腑处,也再未见他在看台上。王井快去时,她对王井说:“第一次见你时,我赌你一定回来找我,但等你来找我时,我却惊得连话都说不出。”王井眼中含泪,笑着,声音颤抖:“太像了,太像了。”他轻轻抚着柳芝的脸,气息微弱:“虽然你与她相貌不同,但那般动作,那般风情。太像了,太像了。”说着撒了手,流了泪,没了气,只留给她六个字——太像了,太像了。她在后台笑问他:“你咱地来的?”他目光迷离,轻轻开口,道:“锦绣。”那两个字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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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王府自然一片喜气洋洋。现在细想,我们先前说的两位人物,如今很少提及,趁着二位姑娘的婚宴未到,咱再来提提这二人。
济儿媳妇像平常一样,坐在佛堂里念着经文。累了就唤净儿来捶捶腿,谁知今日来的是个老妈子,捶着捶着那老妈子却道:“有个人想求奶奶办点事情。”济儿媳妇笑:“要求人办事,只管请如娘去。到我这能做些什么?”那老妈子又道:“张大娘道有个人想见见太太,还请奶奶引见下。府里只奶奶有个哥儿,身份尊贵。如娘虽伶俐,地位却不及奶奶的。”济儿媳妇又笑:“我这哥儿也不是太太的,起不了作用。你还不如去找橘二奶奶去。”那老妈子又说:“那二奶奶,做不了主的。”说着在济儿媳妇耳边说了个名字。济儿媳妇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