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待金喜看了那人是谁,眼角更弯了,连忙打着帘子,叫道:“福姑娘!是苏家的大少爷!你快来看呐。”福嘉原在绣着香袋闻言一惊,刺了自己一下,无奈心中过喜,并未察觉。
“哎哟哟,还愣在这做什么。太太请人回府里请姨夫姨妈来,你们几个还不快些替姑娘装扮装扮!”如娘笑着拉着福嘉的手,“太太是叫我过来问问你,对那苏家公子可满意?”福嘉红了脸,低着头,但笑不语。“得,我就说不必来问了。太太偏叫我问,看,这不是明摆着的么。”福嘉仍是笑,轻轻开了口:“姑姑坐。”如娘笑着指尖点点她的额头:“这会子苏夫人也到了,我还与她说话去。就不陪你了。好好乐着吧你。”
谭家听了这桩婚事,虽然心中觉着这苏家怎么也比不上王家,可回头想想自个家,不过也就是凭着自家妹妹嫁给了王家才显贵些,没有什么可嫌弃苏家的,于是也欢欢喜喜乘着轿子往王家赶。至于说苏夫人,自家儿子什么个样心中有数,那姑娘愿意嫁已经不错,何况那姑娘的姑姑还是王府的太太,因此这婚事倒是两边的老人开心,孩子欢喜。好似个天赐良缘。
偏这时候,双儿没得提起:“如今苏公子来提了亲,明儿二爷再去苏府提亲,可不是亲上加亲?”小翠朝她使了眼色,双儿不明其中含义,又问道:“我可是说错了?”灵韵掐了她一把,谁知这丫头还不开窍,但心下也明白,此话再不能说。如娘端着茶水,只当没有听见。
27:
待嫁娶事宜商量完,如娘伺候太太睡下,撩开帘子,却见一小厮侯在门外。
“奶奶,我家姑娘拖我问问二爷。”小厮抬起脸冲如娘一笑。
如娘冷了脸色,哼了两声,后又笑起道:“前久二爷来信,说是要在京中待上数月。若是这几月里你家姑娘许了人家,不必赴他二人之约。”
那小厮一听,变了脸色:“奶奶,可否把二爷的信给我家姑娘誊一遍?”
“怎么,你还怕我骗你不成?”如娘笑着撩了帘子进了内屋,脱了皮袄,坐在榻上,挥挥手,“小翠,将二爷送来的东西拿给他。”
“我原是怕你家姑娘看了伤心,偏你又不肯听我的话,执意要拿去。我只告诉你,最好是按我说的和你家姑娘说。别那这些个劳什子给你家姑娘看。”如娘说着,揉揉额角,闭了眼。
清风识趣,接过书信,默默退了出去。
28:
正月初六,黄道吉日,宜嫁娶。
姑苏城在这日欢欢喜喜的热闹了一番,有人笑道:“苏府的大少爷都能娶得好姑娘,我家那傻儿还愁媳妇?”
梅香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袖中却含的是橘颂的书信,若不是这几日忙着苏秦的娶妻之事,只怕她早哭得没了人样。
苏母牵着梅香的手宽慰道:“如今你哥哥已经成家,你再无顾忌,若有中意的,只管考虑便是,莫要惦记着我和你哥哥。”
梅香双手牵着苏母的手,目中含泪:“妈,如今哥哥成家,了去了你我心中的惦念。我看嫂嫂虽不爱言语,确是孝顺之人,妈以后不必担心。”说完叩首拜了拜苏母。
又绕过竹园,来到喜房,轻轻敲了敲房门:“哥,是我。你不必开门。今日是你大喜,那些个祝福的话,妹妹我就不再说了。哥,如今我有几事交付于你和嫂嫂,你且记下,第一,妈与你和嫂嫂居住在一起,中间有什么矛盾大家只管拿出来说说,别闹出去,让别人笑话;第二,咱家的佃租账目我全放在你房里了,你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问唐管家便好,他是咱家的老人了,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第三,咱苏府虽然不大,园子里有的毛病,咱们也有,那个人精着,有什么你只管使丁香和清风,他二人对苏府感情极深,定会帮你;第四,妈总爱头痛,我在她房里放了些药,她再痛时,你只管叫人来出来让她服便是。”交代完,梅香便回了房。谁知在喜房里的并不是苏秦,只是福嘉一人。
第二日,丁香再去点灯伺候梅香梳洗时,却只见她白了脸,凉了身子。丁香一惊踉跄跑出去哭道:“夫人夫人……姑娘她……姑娘她……”苏母见了这幅模样,起声问:“姑娘怎么了?”丁香一个的跪倒在地上:“没了……”苏母问言,双眼一翻,昏死过去。
福嘉连忙搀着金喜跑到梅香屋内去,看了梅香,又见桌上一封书信,是梅香的娟字小楷: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本不应当让母亲承如此大苦,只是我如今若违了与他的约定,让他独自在地下飘零,心中又实在不忍,故等到哥哥婚礼大成,苏府安定,才做了此番决定。愿母亲谅解我此番苦痛,来世化为牛马再报母亲生育之恩。
福嘉撑着身子,眼泪却一滴一滴往下落,金喜在身后带着哭腔忙道:“姑娘,姑娘,待会不论如何且不可将昨日你再屋内听到的话说与少爷。你可记住了?千万说不得。”福嘉昨日思来想去总觉梅香的话有些奇怪,今早起来才说给金喜这头却发生了这事,她恍然大悟,又:“金喜,可是我害死了她。”金喜泣道:“姑娘……姑娘你别说了,姑娘,不是姑娘的错。”福嘉捂着胸口,眼泪成串的掉牢牢捏住梅香的手。
29:
这一日,王府送来了封报丧信,说是姑苏的梅姑娘在苏秦少爷娶亲的第二日没了。如娘捏着信,指尖却在发抖,将信递给小翠后,将手伸进了暖炉里。“进去见太太吧。”她望着一地的雪,凉凉开口。
待橘颂回来,听闻梅香去世的消息,颓然坐在了角落里,不言一语,过了数日摇摇晃晃的出了门,一人栽到了勾栏里。
太太气不过,正欲骂他,如娘却拦了下来,唤来了王济:“我这儿有这些个银子,如今全给了你,你只叫那些姑娘合适些,如今若是你带不回来橘颂,往后也别指望在我这里支银子了,可明白?”王济笑着:“记住姨娘的吩咐了,我准把那小子拉回来。”
那一日,橘颂回来,一府的人全惊道了。王济扛着他,橘颂只喝得半死。太太屋内的冷香打着灯问:“太太问,怎么了?”王济挥挥手:“脸被烫了。”冷香一看,连忙回屋,告了太太。如娘披着件皮袄赶着出来:“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快请郎中来!”说着小翠忙跑了出去。太太撩开帘子,望了望橘颂,再看看王济和如娘,冷冷道:“没死也是他的福气了,灵韵带二爷回屋里,好生伺候着。”太太嫁进了王府这么多年,还有什么事情不明白的?
那一年的雪下得特别的大,可偏巧,那一年的雪却下在了别人的心坎里。与太太而言,不过是刮了场不大不小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