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工作的缘故,我常常与外国人打交道,特别是与外国出版界的朋友们交往较多,在交往中感受颇多。原本想写一本“面对中国人,做一个受欢迎的‘老外’”这样的书,是想让外国人知道中国欢迎什么样的外国人。与中外朋友特别是出版界的朋友聊天时,谈到这个想法,他们竟一致认为是个非常好的选题,特别是外国朋友,尤其支持这个选题。说,我们外国人真是想知道,怎样做才会受欢迎。把现有的相关书翻过一遍之后,更觉得有必要写这样一本书。但是,真正动起笔来,才觉得不那么容易。那种类似教科书一样的书,从一开始就把作者凌驾于读者之上,要教你这样那样,这样的书会受欢迎吗?我存疑。因此,我想,还是置身其中,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说点体会,尽管会有“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之嫌,但想必会给读者一些“他山之石”,以借鉴。
真正开始与外国人打交道并不是出国,而是上英语培训班。1991至1992年,我在北京外国语学院(现在的北京外国语大学)上出国人员培训班。为了尽快使口语过关,朋友给我找了个英国留学生课下练习,条件是我教她汉语,就算互相帮助不收学费了。
她叫凯瑟琳,她让我叫她凯蒂,我确信她不是贵族出身,因为英国贵族的姓氏挺复杂,而她的名字过于简单,当时就是这么凭着仅有的“对外知识”,就武断地判定了她的出身。后来她给我看她家的房子和汽车的照片,都很破旧,再看她日常的衣着和行为也不“淑女”,更坚定了我的判断。凯蒂说,到中国留学是得到了政府的资助,学中文是为了找工作。因此与她在一起,我就有种优越感,因为我学英文可不是为找工作,而是为了更好地工作。当然,我们之间是只学语言不论出身,相比较,凯蒂的英文比我的中文要差,毕竟我是文学硕士,而她只是中学水平,好在我的英文口语水准不高,有些艰深的英文我还有北外的老师可以请教,就不跟她叫劲了。
到放暑假时,她说她的丈夫要来看她,并且是卖了房子和汽车。我不懂,有这么探亲的吗?看样子这是要在中国安营扎寨呀!那时候只听说中国人在纷纷出国,还真没听说有哪个外国人卖房子卖车地到中国来,还真让我给赶上了。
凯蒂说她丈夫要看看她的学生,也就是我,她可真逗,不说她是我的学生,只说是我的老师,可见虚荣心是不分国界不分贵贱的。那时我们学习就在我家,房子很小。为了欢迎她的丈夫,也为了表现我们中国人的好客,我把他们夫妇二人请到我妈妈家做客。我父母是把他们当做我的英语老师款待的,在我家,我也没说我是凯蒂的汉语老师。我父母很热情,他们二位好像也一点没客气,喝酒吃菜最后吃饺子,大声叫好,这点也很不“绅士”。尽管我父母不太习惯,尚属可接受范围。酒足饭饱之后,我想,大概中国人都会这么想,客人会说几句客气话就打道回府了。没想到的是,他们本来就没有要走的意思,加上我父母客气地说了句再坐一会儿吧,结果是这两位竟然没脱鞋就上了床,并且盘腿一坐,打算长聊。见状,我父母虽然嘴上没说什么,眉头却皱到了一起。我赶紧与凯蒂耳语,说我父母年纪大了,饭后需要休息,我们一起走吧,可以找个地方喝咖啡。他们两人面带疑惑,不太情愿地跟我走了,可能不太明白既然我父母已经请他们再坐坐,怎么我非要他们走呢?
这件事成了我们家的笑谈,爸爸说这老外是真不见外啊。以后的若干年,我都不敢把外国朋友往父母家领,尽管父母说欢迎你的朋友来啊,只是不要再穿着鞋上床了。当然,这一定不是普遍现象,只是碰巧让我赶上了。此后的一段时间,我和凯蒂没有联系,暑假快结束时,她来找我告别,说学习已经结束,她就要回国了。让我多少有些意外的是,她的婚姻也到此结束,她的前夫留在了中国。看着凯蒂黯然神伤的样子,我心中大为不忍,实在搞不懂他们夫妇间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要在中国分手。而且,车和房子都卖了,她回去之后在何处安身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凯蒂现在怎样,中文用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