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府,书房中。
纳兰清川坐在深综色的檀木书桌后,修长的手指缓缓敲击着桌面,发出浑厚沉闷的声响。魏无心一袭青色长衫,恭谨地站立在距离书桌一米远的地方。
“殷可芸找到了吗?”纳兰清川停止了敲击,深幽如潭、薄凉如冰的美眸淡淡睨着魏无心。
魏无心眸色一黯,低声回禀:“没有!末将已经着人暗探太子别院,却没有殷可芸的踪迹!”他也很奇怪,那个女人如果没有藏身在太子别院,又会在哪里呢?
从凤轻舞处传来的消息,太子纳兰净瞳曾与殷可芸密谈,又曾对皇后保证,人猎之后便会让他消失!种种迹象都说明,人猎一定有鬼,从那些个大臣提议人猎,到人猎延期半月。这其中到底有何猫腻呢?
纳兰清川的目光再次掠过桌上的一封有着娟秀字迹的书信,尔后一把攥在手里,微微用力。那封刚刚还完好的书信便瞬间划为了飞灰,飘散在桌面上。
殷可芸曾在和纳兰净瞳的密谈中提到尹梨胭,而人猎也在尹梨胭被抓下狱后,推迟了半个月。纳兰清川将这些小小的细节联系起来,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详。虽然他仍然猜不透纳兰净瞳会如何给他下套,但现在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纳兰净瞳准备利用尹梨胭!可以肯定的是,明日的人猎场将会是一口大瓮,而究竟谁会在这口大瓮中,纳兰净瞳,我们试目以待吧!
旭日初升时分,城门大开,赭青石铺就的官道上,缓缓驶出一队人马来。行在最前面的是皇帝纳兰云琮的御辇,明黄的布帘隐隐可见御辇中若隐若现的人影。两旁禁卫车神情淡漠却眼神犀利的将御辇保护得密不透风。御辇后,依次是太子纳兰净瞳和镇南王纳兰清川的车驾,再后面才是随行官员的车驾。华丽的马车迤逦而行,绵延数里如一条巨形蟒蛇,端的是气势磅礴。
北燕京都倚山而建,山名连云,风景秀丽、巍峨挺拔。很快,由北燕皇帝纳兰云琮亲自带领的队伍便来到了城外的连云山,连云山山势陡峭,山间多植苍柏,郁郁葱葱的绿,一眼望不到边际。就在这望不到边际的绿里,渐渐地有一排竹木建筑映入眼帘。
队伍便在这排建筑前停了下来,那排竹木建成的简易却牢固的房子前,搭建了一方半人多高五丈见宽的高台,高台上用上好的红毯铺地,围着高台精心布置了一排竹榻,竹榻上方悬挂着淡绯色的纱帘,阳光便自那纱帘缝隙处透下来,在红毯上留下细细的条痕。
纳兰云琮坐在高台正中的竹榻上,望着高台下数个精铁制成的铁笼。那里面便是战战兢兢的南楚俘虏,他们中有皇室成员,有昔日臣子,有宫女太监,人人都穿着特制的囚服。之所以说那些囚服是特制的,是因为每个笼子里的囚服上都写着不同的字,有瞳字,有川字。
纳兰云琮与皇后慕容清漪下了御辇,由早已等候多时的猎场官员迎到草坪上搭建的高台上,坐到正中的竹榻上。纳兰净瞳、纳兰清川,还有明辙等随行官员紧跟其后,分坐在高台左右两侧的竹榻上。
尹梨胭身着印有瞳字的囚服半跪半坐在最前方的一只大铁笼里,她纤细的十指抓住黑黝黝的拇指粗细的铁栅栏,十指上还有半月前捋刑留下的浅粉色的伤疤,伤口用过纳兰清川给的珍贵药品后已经愈合,不再疼痛。昨日她还在醉在他的怀里,而今日她就成了这铁笼中的囚虏。原来梦终归是梦,梦终会有醒的时候!她早就知晓总会有这么一天,但却一直自欺欺人!
尹梨胭的目光还是忍不住轻飘飘地向那高台上的人瞟去,而纳兰清川此时却低垂着眸,手中把玩着面前的琉璃酒盏,时不时的轻啜一口,却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台下一眼。尹梨胭不禁更加失望,眸中忽有晶莹闪动,她猛地意识到,不敢垂睫,只得睁大了晶亮的双眼,生生地将泪水忍了回去。
“胭儿!”尹煜城身着瞳字囚服,缓缓地凑到尹梨胭的耳边,轻声道。
尹梨胭一震,神思微敛,只是将身子下意识地靠近尹煜城,并没有转过头去,她害怕被父亲看到她眼底的泪光。不论是因为害怕,还是其他原因,她都不想让父亲为她担心。
“等会儿打开笼子,我护着你,你什么都别想,只要一个劲往前跑就行。过了这片密林,是号称不归谷的一个山谷,到了那里后,你一一”尹煜城尽量挑拣着重点的说,时间不多,只希望女儿能逃离这里,逃离必死的命运。
尹梨胭却听得心中一惊,她蓦地转眸凝住容颜苍老的父亲,不明白父亲怎么会知道这北燕连云山猎场中的不归谷中的秘密出路。尹煜城眼中微愠,眼光向两边瞟着,生怕守卫在铁笼两旁的侍卫听见他的话,一个劲儿的给尹梨胭打眼色。尹梨胭长睫垂下,微微点了点头。
明辙坐在纳兰清川的对面,墨玉般的瞳眸自步入猎场起,目光便一直停留在尹梨胭的身上。此刻,他虽然只能望见尹梨胭纤瘦的背影,却依然感觉到了她双肩的轻颤,感觉到她的目光游离在他对面的那个冷情男子身上。心微微泛起一丝难言的疼痛!前些日子,以支持太子纳兰净瞳为首的太子党提出要实行北燕已经三十年未实行的人猎后,朝堂上经历了一翻剧烈的争执,四年来,他第一次和纳兰清川站在了同一阵线上,却始终阻止不了人猎的进行。
“众位爱卿,今日的人猎与往年的略有不同,你们都看见猎物身上的衣服了吧?”纳兰云琮嘴角抿笑,一扫两侧的官员与纳兰清川。
众官员正自奇怪,听纳兰云琮说话,齐齐将目光看过去,连一直低头饮酒的纳兰清川也放下了酒盏,抬起头来。
纳兰云琮见众人都望了过来,便继续解释道:“印有瞳字的囚服代表的是太子;而印有川字的囚服则代表的是镇南王,今日的人猎便由太子与镇南王领队,谁射杀的人多,谁便是胜利者!而胜利者将获得由朕为他亲自准备的神秘礼物!”
待纳兰云琮说完,众官员大多都流露出一副探询的样子,很想知道由皇帝准备的神秘礼物是什么。只有纳兰清川与明辙的眉头越蹙越深。
纳兰净瞳斜睨一眼与他并坐一侧的纳兰清川,满意地噙起一抹邪肆的笑,忽地自席间站起,向众官员解说道:“为了增加比赛的难度,本宫提议将所有猎物驱赶自密林之中再行射杀!然后两个时辰后,拿着所射杀的猎物囚服来定最终的输赢!每人只能带三名侍卫进入密林,镇南王,觉得可好?”
纳兰清川被纳兰净瞳点名,修眉微微一轩,三月桃花似的薄唇牵起一抹优雅的弧度,望向纳兰净瞳,低声道:“本王无异议!”瞳眸间的笑意在瞬间弥散出一片冷凉的气息,密林射杀!哼,纳兰净瞳,你想密林射杀的不是囚虏,而是本王吧!心中虽翻滚着惊涛骇浪,表面却丝毫也无变化。
“开笼!”随着纳兰云琮的一声令下,守在铁笼旁的侍卫拿着钥匙将铁笼打开,拥挤在铁笼中的南楚囚虏瞬间奔出,也有几个害怕得蜷缩在铁笼内不肯出来的,被守卫恶狠狠的以刀剑赶了出来。
纳兰清川与纳兰净瞳各带着三名护卫,并排着坐在高头大马上,待到所以囚虏都奔入密林后,才对望一眼,迅速进入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