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为什么要塑造众多的狂生角色
在整部《聊斋志异》中,蒲松龄塑造了一大批超凡脱俗的角色,其中最具风采的,还是那些娇媚动人的花妖狐仙们,她们是整部书中最动人的焦点。
红花还需绿叶配,除了这些艳丽的妖怪之外,另外一个可观之处就是他所塑造的一批性情不羁的狂生。这些人不仅才高八斗、学识渊博,而且大都俊逸秀美,风流倜傥。按照中国传统的说法,妖精们大都是幻化成人形来迷惑人的,不是像《西游记》中的白骨精那样吸人脑髓,慑人魂魄,就是像《封神演义》中的九尾狐一样,全都是可怕的。可是在蒲松龄笔下,这些妖精摇身一变,成为最可爱的人,而那些书生们,也狂放至极,不仅不害怕妖怪,还恣意与她们相恋云雨,演出一曲又一曲人妖、人鬼相恋的爱情赞歌。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在这些书生的意识里,就没有传说中的关于鬼狐附身以致最终被迫害致死的阴影吗?在美色与死亡之前,他们的内心就真的没有产生过矛盾冲突吗?
当然会有。在封建社会,相信任何人对所谓的鬼神都会心生畏惧的。即使到了今天,有一些人还是一提到鬼魂就害怕。但是,一旦美色当前,那些风流潇洒的书生们,往往就把”文雅”二字抛诸脑后,毫无畏惧地奔向鬼怪们。例如在︿卷一·狐嫁女﹀中的殷生,当他听别人说县城里有一所荒宅,并且野草蔓生,经常有鬼怪出没的时候,他居然豪兴大发,在大白天也没有人敢居住的情况下,自己一个人跑到那所宅子住宿。这种类型的故事当然不是特例,因为蒲松龄就这一方面的故事还写了很多,在整部《聊斋志异》中几乎俯拾皆是。例如︿卷一·青凤﹀,男主角耿生听说祖上的废园里有鬼狐出没,便亲自叮嘱看门的老人,如果发现鬼狐的踪迹,一定要立即告诉自己。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在耿生知道了鬼狐出没的消息后,他立即”拨篙蓬,曲折而入”了。
仅仅是不害怕鬼怪,还并不能称之为狂生。所谓狂生,其真正的本质是不仅不怕,还和那些鬼怪们相爱。例如在︿卷四·青梅﹀中的程生,当他发现”有女子从衣后出,掠发微笑丽绝,程疑其鬼”的时候,那个漂亮女子却说:”妾非鬼,狐也。”于是,程生遂与之调情燕好。无独有偶,在︿卷二·胡四姐﹀中,尚生也是因为狐狸漂亮异常而动心的,虽然四姐自称是狐狸精,但尚生却依然爱恋其美,丝毫也不害怕。
难道这些书生就是异于常人,对鬼怪生死毫不畏惧吗?当然不是,因为他们毕竟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畏惧,否则就会变得不真实。例如在︿卷二·莲香﹀中,主角桑生就是一位叶公好龙式的人物。他的一个邻居开玩笑说:”君独居不畏鬼狐耶?”桑生笑曰:”丈夫何畏鬼狐?雄者吾有利剑,雌者尚可开门纳之。”可是一旦身临其境,桑生立即就像见到了真龙的叶公一样,不仅感到害怕,而且还吓得牙齿直打颤。同样可笑的事情也发生在︿卷四·公孙九娘﹀莱阳生的身上。虽然莱阳生非常喜欢美貌的公孙九娘,可是在他的外甥为他们牵线搭桥,希望他们能够结成夫妇的时候,莱阳生还是心存疑虑,担心”人鬼难匹”。
由此可见,这些所谓的狂生们,在色与死的冲突中,一旦需要做出某种取舍,还是得要很大的勇气,内心也总要经过一番挣扎才行。他们之所以能够不顾一切地选择美色,并与之成其好事,一方面是因为这些幻化成人的鬼狐精怪都有着温柔可人的体态和超凡脱俗的美貌,更重要的是,她们还都是主动送上门的。书生们本来整天苦读就够郁闷的了,有的甚至长期过着客居他乡的生活,他们最需要的就是心理和生理上都得到某种程度的释放:满足自己的原始欲望。恰恰在他们有这种潜在需要的时候,漂亮异常的狐女、鬼怪们出现了,其结果自然也会香艳无比,两个人因此云雨一番。
在传统社会,男女之间一旦做出这种所谓的苟且之事,势必受到道德舆论的谴责和非议。可是在小说中,那些狂生们恰恰不用这么担心,因为他们去的地方基本上都是荒无人烟的古宅和古墓,而所谓的狐女、鬼女,通常也都是一、两个人,而不是一群,正所谓”春风一度,即别东西”,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是一个正常人,当他面对色与死的时候,他会怎么选择?也许一般人都会在理性的情况选择生,但是,那些整天苦读诗书的书生却并不一样。因为长期过着苦行僧似的生活,他们的原始欲求往往被压抑得太深,因此,一旦面对可以偷腥并且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的机会,他们往往会选择眼前的欢愉,同时也甘愿承受有可能发生的死亡毁灭。蒲松龄从这一角度也更为深刻地谴责了科举制度对读书人的戕害,读来令人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