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谈蒲松龄的知己观
古人云:情感于内而发于外。通读《聊斋志异》就会发现,在这部书中,有太多的篇目反映出蒲松龄对知己的渴望之情。
蒲松龄生前倍受冷落,终其一生都郁郁而不得志。在他所写的︿聊斋自志﹀中,曾有”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这样无奈的叹息;在︿偶感﹀一诗中,他也发出”此生所恨无知己,纵不成名未足哀”的哀叹。由此可见,蒲松龄生前内心是多么孤独和无助,多么渴望有人能理解他、赏识他。也就是说,他一直都渴望着有真正的知己出现,他迫切地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让自己拥有一种归属感和成就感。
这种情感,就集中体现在《聊斋志异》中。因为在那些小说中,科场失意、人生落魄的人们,在自己的身边总会出现一、两个真正理解他、支持他的人。现实世界是不是真的对每个人都如此厚爱和宽容呢?恐怕未必。因此,我们只能说,这些小说中的人物都是蒲松龄用自己的理想加以润泽之后的产物,是蒲松龄理想的体现。
在︿卷一·叶生﹀中,蒲松龄塑造了一位才华横溢的书生角色:叶生。他像蒲松龄一样,命运多舛,虽然数次进科举考场,可是却总是无法考中。正在这时,关东的丁乘鹤来到淮阳当县官,看到他的文章觉得很有文采,便召见他。在两人对谈之后,丁乘鹤更加欣赏他,于是就让他在官署领取生活费,还经常赠送一些钱粮帮助他的家属。赶上科试的时候,因为丁乘鹤专门向提学使表扬了他,所以他很自然地就考中了第一名。两个人因此产生很深的感情。但是好文章也怕坏运气,乡试过后,叶生仍然名落孙山。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感觉自己辜负了知心朋友的期望,身体日渐消瘦,整天痴呆呆的,像个木偶一样。丁乘鹤知道后,派人把他请到家里劝慰他,并且还当面约定,等自己三年任满进京的时候,带他一块北上。从这里就可以看得出来,丁乘鹤和叶生之间已经是非常好的知己了,因为如果只是一味的同情,他不会对叶生如此厚爱。
在︿卷二·陆判﹀中,因为生性豪放的朱尔旦一贯的表现就比较愚钝,所以他经常被别人戏弄。可是,在一场偶然的闹剧中,朱尔旦结识了陆判,于是豪放不羁的人与豪放不羁的鬼便碰撞出友谊的火花∣∣两个人不仅成为好朋友,而且还一起饮酒赏文。随着感情的深入,陆判甚至还为朱尔旦换了一颗让他更聪明的心,又在朱尔旦的要求下,把朱尔旦妻子那颗丑陋的脑袋割掉,换了一颗美人头颅。不仅如此,在朱尔旦阳寿已尽来到阴间的时候,陆判还出于朋友情谊,推荐他在阎王面前做了一个督察案务的官员。从这里我们可以发现,这段人鬼友情真是比人间友情更为珍贵。到了小说的最后,蒲松龄还以”异史氏曰”的口吻非常羡慕地写道:”明代到现在,年代并不久远,不知陵阳的陆判是否还存在?还那么灵验?如果能给他执鞭驾车,也是我所向往的。”其仰慕之情可见一斑。
知己之间需要有共同的兴趣来发展、维系他们之间的感情,所以蒲松龄在︿卷八·司文郎﹀中又描写了另外一段友情:狂傲至极的余杭生激怒了王平子,可是他一个文弱的老实书生却无可奈何,这个时候,宋姓书生出现了,并且帮助王平子狠狠地教训了一下余杭生。到最后,谜底终于解开,才华横溢的宋姓书生居然是个鬼,而且就是因为自己才华横溢而一直没有考场高中,所以才会耿耿于怀,把自己的理想寄托在好朋友王平子身上。由此可见,朋友之间的友情,的确需要有某种东西做桥梁才建立得起来。
在︿卷十一·白秋练﹀中,慕生聪明机智,喜欢读书。在他十六岁的时候,父亲认为读书没什么出息,就让他去学做生意,无奈之下,他只好跟随父亲到湖南、湖北一带去。每当在船上没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就开始大声读书。而女主角白秋练也是”颇解文字”,所以对慕生”于今结想,至绝眠餐”。面对着”病态含娇”的白秋练,慕生为之”三吟王建『罗衣叶叶』之作”,”甫两过,女揽衣起坐曰『妾愈矣』”。虽然到后来两人结为夫妻,但是真正使他们走到一起的,还是对诗词的共同爱好。由此可见,他们之间有的不仅仅是男女之间的男欢女爱,更是心灵与心灵之间的融洽无间。
友情总是需要一定的坚实基础,如果这个基础没有了,感情之花也就枯萎了。同样,如果两个人的友情并没有被建立在正当的途径上,其前途也不会怎么辉煌。例如在︿卷十一·嘉平公子﹀中的女鬼温姬,因为嘉平公子希望能得到漂亮的妻子,而她也希望能够得到英俊的丈夫,又觉得嘉平公子仪态端庄,形貌俊雅,所以才会自荐枕席。当然,这种以貌取人、毫无基础的爱,最终只能留下”有婿如此,不如为娼”这样两句笑语。无独有偶,在︿卷十一·任秀﹀中,申竹亭和任建之两人只因为言语投机就结成了朋友,却没有共同的志趣作为友谊的基础,以致于到后来,任建之只凭自己对申竹亭外表的欣赏,便将生死大事嘱托给他。而他万万也想不到,由于所托非人,最后连自己的灵柩都难以回到家乡,而钱财也全都被申生花掉了。
蒲松龄对这种有着良好友情基础的知交情谊推崇备至,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渴望。他不仅在实际生活中渴慕着这样的知己,而且还透过手中的笔塑造出众多的狐鬼动物角色,而这些角色也都深谙”知己”相交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