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烟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浮浮沉沉,映射着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五彩绚烂的霓虹灯,形形色色的人影,宽大闪烁的屏幕……一幅幅熟悉的画面慢慢的远去,仿佛脱离了原有的轨道。画面再一晃动,灵台蓦地一清,缓缓的睁开双眼,光线迫不及待的刺伤了她的眼球。
“醒了?”温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很好听的一把嗓子。声音的主人玉颜如雪,清华绝世,虽然穿着粗布旧袍,仍是瑕不掩瑜,让人移不开眼。
受伤之前的情景浮出脑海,慕容烟大概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境况。
“这里是……”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牵动了肩膀上的伤,疼得皱起眉头。嗓音也因为干涩而变得喑哑。
“别乱动,你的伤还没好。”夜无痕扶着她靠在枕头上,提醒她道,“大夫说你染了风寒烧伤了嗓子,这两天最后别开口说话。”顿了顿,补充道,“有什么事可以让我帮忙。”
慕容烟脸色不太好看,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是一间简陋的木屋,外面的吹过来带着一股腥味,看来当时他们中箭掉进水里漂泊到此,是附近的渔民救了他们。
夜无痕是个谨慎的人,既然他没有多说什么,就表示这里暂时很安全,慕容烟抬头看了看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对方就像看出她的心思一样,指了指自己的腰道:“腰部中了一箭,其他还好。”说着端起一旁的药汁要喂她。
闻到那股呛鼻的中药味,长时间没进食的胃痉挛起来,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像离药碗远一点。
夜无痕不是江池,不会哄着她吃药,直接一勺递到嘴边,挑了挑眉道:“你用刀扎自己手的那股狠劲哪去了?还怕吃药?”
原本慕容烟那刀下去还是有分寸的,不会真的把手给废掉,但是在水里那么一泡,细菌感染,被救上来的时候伤口附近的肉都已经腐烂,要不是这里的大夫医术高明,她那只手掌以后只怕就不能用了。
慕容烟也没矫情到不喝药自生自灭的地步,只是稍微有些抵触,原本想自己喝的,但是看了看被包成粽子一样的手,还是放弃了。
喝完整整一碗的药汁,慕容烟的眉头拧成了一股麻花。夜无痕原本不是个喜欢笑的人,但看到这一幕,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
“真有那么苦?”听语气好像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慕容烟白了他一眼,也不想想是被谁连累成这样的。
夜无痕伤得比慕容烟轻,只是走路有些不方便,但这并不影响屋主人的十六岁的女儿对着他犯花痴。
“那个……夜哥哥,这是……这是俺爹让俺拿来给这位姐姐补身体的。俺,俺给你放在桌上了。”小姑娘扎着两只马尾垂在胸前,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碎花布裙,比一般女孩子要黑一些的面庞上带着两团红晕。看到夜无痕的时候不敢跟他对视,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眼里是纯真质朴的迷恋。
“多谢仙儿姑娘。”夜无痕点点头道谢,不咸不淡。
那个叫仙儿的姑娘脸更红了:“俺爹去给姐姐采治嗓子的药去了,让俺来替姐姐换伤药。”
“不用了,我来吧。”夜无痕接过用油纸包着的,磨碎的药草,依然是不温不热的语气。
小姑娘掩不住有些失望,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屋。
慕容烟原以为夜无痕说替她换药只不过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他喂她吃完了鸡汤粥真的把她的左手拉过去,坐在床沿边,表情专注,小心翼翼的拆绷布。
当时扎下去的时候,迷魂药发挥功效,也起到了麻醉的作用,所以没怎么感觉到疼,现在意识清醒了,那就完全不一样。纵然夜无痕的手法轻得不能再轻,慕容烟额上还是疼出了一层薄汗。
“疼就喊出来,别忍着。”夜无痕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疼惜。
慕容烟摇摇头,死死的咬住唇畔,才刚刚结痂的嘴唇又被她咬得血淋淋,凄艳无比。
真没见过这么逞强的女人,夜无痕心里想。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夜无痕开始跟她说话,但慕容烟开不了口,只是静静的听着。
“拖累了你,我很抱歉,这次的货算我给你的赔偿,不会收你钱。”
“你真的是慕容谦的女儿?我不相信他能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
夜无痕并不像是话多的人,说了几句就词穷了,脸上有些挂不住。堂堂沧澜四公子也有犯窘的时候。还好慕容烟一直闭着眼睛没看他这边。
换完了药,慕容烟借故要休息,把人赶了出去。脑海一时有些纷乱,刚才有那么一刻,她的心跳好像有一些紊乱,这在以往是没有出现过的事。
不可能,他们才认识多久,她怎么会对一个完全不了解的男人心动?她看过太多的阴谋诡计,背叛和陷害,这个男人也许只是某些人派来有意接近她的,她如果陷进去,那就彻底完了。
只有保持冷静的头脑,才能看清楚真相。
晚上仙儿的爹采药回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今天下海找到了一颗海灵芝,这东西含在嘴里很快就能治好慕容烟的嗓子。
海灵芝长得和普通灵芝差不多,不过个头很小,只有半个巴掌大,通体冰蓝色,含着有股淡淡的海腥味,微苦,回味甘甜。
“姑娘,外面的那位是你相公吧?”
仙儿的爹四十多岁,很和善,是附近有名的大夫,有点八卦,替她把脉的时候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慕容烟冷不丁的呛了一下,差点把海灵芝给吞进肚子里。
大叔豪放的笑起来:“小姑娘害羞了,啊哈哈哈,大叔这个年纪了,什么没见过。”
慕容烟忙摇头,示意不是这么回事。
大叔却认定自己的判断无误,道:“还说不是,你受伤昏迷不醒的时候,你家相公守了你三天三夜,自己的伤都不顾了。这么体贴又俊俏的相公,上哪找第二个去?你两是不是闹别扭了?听大叔的,快和好吧,夫妻哪有隔夜仇。”
慕容烟咬着海灵芝,牙齿都咬酸了,不知道怎么把这么大一个误会解释清楚。
恰巧夜无痕这个时候给她端米粥进来,那大叔也不避讳,当面就道:“哎呀,夜小兄弟,你是不是惹你家娘子生气了?她都不肯认你,好好哄哄,别置气了。”
原以为夜无痕会解释,没想到他连面色都没改,乖顺的点点头道。
“好好养着,没什么大碍,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不过手上的伤太深,恐怕会留下疤痕。”
慕容烟正想摆手说留点伤疤没关系,又不是在脸上,夜无痕却抢先问:“就有没有什么特效药能祛疤?”
大叔想了想,道:“俺这里是没有,不过江湖上好像有一种沁雪膏,祛疤有奇效,五千两银子一盒,还要有门路才买得到。”
夜无痕点点头道了声谢,默默把这个名字记下,以他踏月山庄的势力,弄一盒沁雪膏还是轻而易举的。
大叔走后,屋里又剩他们两个。
慕容烟含了半个时辰的海灵芝,嗓子舒服了很多,已经能开口说话了,第一句就质问夜无痕:“你到底跟他们胡说了些什么?”
夜无痕神色平常,理所当然道:“为了不引人怀疑,装作是夫妻更能他们少一些戒心,而且也能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只是权宜之计,你不用当真。”
“我当真?”慕容烟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你想摆脱仙儿就直说,拿我当什么挡箭牌?”
夜无痕看了她一眼,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沉默了一会儿,慕容烟才想起现在还有比跟他瞎扯更重要的事,于是目光沉了沉,声音稍稍低了一些,问:“我们被追杀落水以后,到现在多久了?”
夜无痕答:“四天。”
四天?慕容烟禁不住有些担忧。她帮萧君默做事是大晚上一个人溜出来的,府里上下没有一个人的知道。宫里那边莫名其妙缺勤四天,肯定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这样下去不行,她要回去。
可是就她身上这些伤,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不用担心。”夜无痕看出了她的顾虑,对她道,“我派人去城里打探过,你的事被人压了下来,没有惊动多少人。”
“我的伤还有多久才能好?”
“最快半个多月。”
“不行,我等不了那么久。”慕容烟算了算时间,离她和卫央打赌的时间还剩不到一个月,如果再耽搁下去,胜算就很渺茫了。
“你有什么事这么着急?我能不能帮上忙?”夜无痕问。
慕容烟想也不想的摇头:“你帮不了。”顿了顿,又道,“如果你真要帮我,就送我回城。”
这个要求以夜无痕的势力并不是很难办到,但他犹豫了。
“你伤得这么重,现在回去也什么都做不了,不如在这里好好想想对策。”
不行,她耽搁不起。
当不上锦衣卫,她之前下的赌注就全输了,萧君默不会轻易放过她,她自己也不会甘心。
夜无痕见劝说不动,勉强同意:“我尽量给你安排,但在此之前你要答应我不能擅自行动。”
“好,我答应你。”慕容烟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下,取了桌边的纸笔写了一封信,用蜡油封好,递给夜无痕,“能不能麻烦你帮忙把这封信送到贤亲王府?”
虽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委托给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非常的冒险,但她现在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赌一把了。
夜无痕接过信,揣进了怀里,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