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痕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一早就弄了一辆马车。马车从外面看不新不旧,很不起眼的样子,但里面的布置却十分的舒适,显然对方花了不少心思在上面。
他们雇了一个车夫,装作是一对进城看病的夫妻,一路上走得还算顺利。
慕容烟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夜无痕背靠着车厢坐在边上,正看着她,有些不自然的清咳一声。
“知道那天追杀我们的人是谁派来的么?”
夜无痕一脚曲起,一脚伸直,右手很自然的搭垂在膝盖上,有风从帘子的缝隙吹来,丝丝墨发扑在他的脸上,轻飘灵逸。
“恩,已经查到了,是以前的老对手。这事我会处理,不用你插手,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东西我会派人送过去。”
慕容烟点点头,沉默半响突然道:“这几天,多谢你的照顾。”
夜无痕看着外面迅速后退的风景,淡淡的应了一声:“不用,原本就是我拖累了你。”
此后,两人各怀心思,再无话说。
离进城还有五里路的时候,夜无痕才开口道:“我还有事,就不送你进去了。这一段路人多,很安全,到了城门外会有人接应了。”
慕容烟知道夜无痕已经把她的信送到了贤亲王府,遂点点头,又道了声谢。再抬头,只见帘角猎猎飞舞,白衣人身影如画,转眼消失在道路两边的茂林翠色之中。
“吁——”马车跑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突然停了下来,外面的车夫喝道:“你们什么人?怎么挡着我们的……”话没说完,就听到噗的一声,利器刺透血肉的声音。
慕容烟面色凝重,下意识的握紧袖中的匕首。帘子被人撩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语气冰冷生疏:“主子让我来接你进城。”说完翻身钻进了车厢内。
来人正是萧君默的心腹流月。
外面听到一些响动,看来是她带来的人在处理车夫的尸体。
慕容烟面露嫌恶之色,匕首藏得深了些:“那个人不该死,你做了多余的事。”
“他知道了你的行踪,不杀他难保会泄密。”流月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屈指叩了叩车厢的内壁,立刻有人上来赶车。
慕容烟不语,也无法反驳,隔了一会儿才道:“你家主子没来?我要见他。”
流月的眼神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好像能从慕容烟身上生生挖下一块肉来:“主子病了,不能来。你的是我已经安排好了。”
“病了?”慕容烟有些质疑,“什么病?”
“我家主子向来身体不好,病情反复无常,你说他什么病?”流月恶狠狠的道,“偏偏你还生出这种事端,要劳烦主子给你收拾烂摊子。”
慕容烟对这个女人也没什么好印象,说话不大客气:“这事是我惹出来的?你们若是能更加谨慎一点,没有走漏风声,我又岂会被追杀。你当我死里逃生一次那么容易?既然你话说得这么轻巧,那下次由你亲自出马好了,也省了我一番力气。”
“慕容烟,你!”流月也是恨慕容烟恨得狠了,不然以她沉稳的性子绝不会这么轻易被气急,“你别以为主子纵着你,你就能为所欲为,不过是随时都能舍弃的一枚棋子罢了!”
“谢你提醒,我会牢牢记住这一点。”慕容烟反唇相讥,“只不过,看起来我这枚棋子的用处远比你这枚要大一些。”
流月咬牙,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没错,以她慕容烟的身份地位,利用的价值确实比她大得多,如果二者选一的话,她家王爷一定会毫无犹豫的选择舍弃她。
不过,这种事,她是绝对不会让它发生的!
流月心里暗暗起誓,对慕容烟已经起了杀心。
“主子让我来还有话要告诉你。”稍稍平息了些情绪,流月还没有忘记她这次来的目的,顿了顿道,“这次的事要保密,不能外泄,对外要称,事发当晚,一伙穷凶恶极的江洋大盗在行凶,被你碰巧看见,当时情况危急来不及向官府汇报,你一个人追着他们出了城,又跟他们进行了搏斗,最后遭人暗算受了重伤,被附近居民所救。后面的事,主子会处理,有几个山贼的尸体可能到时候会让你去辨认,记得一定要确定就是他们。”
慕容烟微微皱眉,为了掩藏秘密,萧君默考虑得倒挺周全。信是昨天送出的,今天就把一切都准备妥当,效率还挺高。
不过,这样的说法确实合情合理,她身上的伤也不用遮掩。
“那批货,对方说会亲自送来,当时候应该会再跟你们联系。”慕容烟想了想道,“不过,当时交易的事都有哪些人知道?你最好回去让你家主子查一查,很可能是内鬼所为。”
正事上流月也不糊涂,沉着脸点点头:“我会转告主子。”
有了萧君默在暗中操作,慕容烟也不必担心什么,进了城,直接就回家了。裴氏看大她受了伤,心疼得暗自落泪,嘴里一直念叨,好好个女儿家,逞什么能,非要学男人舞刀弄枪。弄了这一身伤痕,以后可怎么嫁人。
慕容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让香茗扶她下去休息。
那个渔夫大叔的医术确实高明,慕容烟回家的第二天就能下地行走了。皇帝知道了这件事,虽责备了她行事鲁莽了些,但也特许她休假一个月。可她一天也坐不住,第三天就带伤进了宫。
“慕容大人。”刚进宫门,就听到有人叫自己,一回头,发现是卫央执勤回来,顿住脚对他笑了笑。上次在诏狱多亏有他照应,对于这个面冷心善的男人,她也没有多少恶意。
“卫大人,有事?”
卫央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边走边说。”
“好。”
反正两人都是要去跑马场,顺路。
卫央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她包着的手掌,有些不自然的问:“你的伤,还好吧?”
慕容烟苦笑,其实手上的伤远没有肩膀上那一箭严重:“恩,没什么大碍,养一阵子就好了,多谢卫大人关心。”
“你的事我刚才听说了。”卫央想了想,有些迟疑的开口,“我觉得,慕容大人不是那种莽撞不计后果的人,这次的事,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慕容烟微微一怔,难道他看出了些端倪?不可能啊,萧君默处理事情不会留下把柄让人抓的。
“你别误会。”卫央见她面色变了变,解释道,“我只是想会不会是你救人心切,才失了方寸,下次如果在遇到这种事,千万小心。”
原来是这个意思……
慕容烟松了口气:“多谢卫大人提点,下官记住了。”
卫央又道:“我们的赌约原本还是二十天,但你受了伤,如果按照原来的时间来比,难免有失公允,我会去向皇上请示,酌情将时间延长一个月,不知道你怎么想?”
“不,不用,卫大人好意我心领了。”慕容烟笑着道,“这次的事我自己也有责任,不能因为出了意外就破坏当初的赌约,要知道既然是赌约,运气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如果真的因为耽搁了几天就输给卫大人的话,那也是我的命。况且……我不在的这几天队伍并没有懈怠,不会影响赛事。”
其实她只是想快点做个了断,再延迟下去恐怕生变。萧云晟现在已经跟她杠上了,难免不会暗中耍手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他只是被禁足并没有削去爵位。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尊重你的意思。”卫央这回倒没有废话,他现在已经对慕容烟完全改观,不再敢小看这个女人了,“不过,比赛那天,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下官也会全力以赴。”慕容烟手臂挂着不好行礼,只对他笑了笑。
卫央慌忙别过脸,尴尬的咳了一声:“我还有事,先走了,教场上再见。”
对方脸上的那抹薄红并没有逃过慕容烟的眼睛,她只装作没看见。萧家的皇权之争原本就跟他没什么关系,如果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不想利用这个人。
卫央一走,慕容烟又头疼了,因为不远处,萧天睿正气汹汹的往她这边走来。避肯定是避不过的,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
“慕容烟!”小王爷也是刚从外地回来,风尘仆仆,去皇帝那里请过安之后原本要到慕容家去找她,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王爷。”慕容烟正要行礼,却被萧天睿抢先扶住。
“你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有没有请太医看过?”眼里的关切非常的明显。
慕容烟不留声色的挣开他的手退后一步:“小伤而已,没什么大碍,大夫已经看过了。多谢王爷挂心。”
“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什么?”萧天睿皱着眉头,不痛快,“有伤就回家养着,你跑宫里来干什么?锦衣卫这边没有你不会塌下天来!”
“赛事将近,臣只是来向副官交代几句,没什么要事,说完就走。”碰到萧天睿是她的失策,今天怕是不能在宫里安稳的呆着了。
“这还差不多。”萧天睿面色微霁,顿了顿,想起来道,“二哥的事,本王已经听说了,他实在是混账竟然,竟然……还好你没事,不然本王一定饶不过他!”
“王爷这话以后可别在外人面前说起。”慕容烟苦笑着摇头,“若是因为臣一介女流让王爷兄弟倪墙,那臣就成了千古罪人了,王爷不要害我。”
萧天睿也是气急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也不是不懂,遂点点头:“好,本王听你的。”
“听说贤亲王病了,王爷这是要去贤亲王府吧?那臣就多不打扰了。”说着退到一边让行。
“本王是要去看望三哥。”萧天睿看了慕容烟一眼,似有些不甘心的样子,“本王还听说三个他在父皇面前坦言喜欢的人……”
“王爷,有些话不能乱说。”慕容烟淡淡的打断他,“臣和贤亲王爷清清白白,绝无私情。”
“当真?”萧天睿面上一喜,握住慕容烟的手,“那这么说本王还有机会?”
慕容烟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对方忙松手。
“王爷抬爱,臣受不起。”缓缓的开口,一字一顿,咬得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