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默,你这是什么意思?”出了宫门上了马车,慕容烟的脸立马就绷不住了,强忍着怒气问,“我们之前说好的可没有这一项。”
萧君默气定神闲,执起酒杯轻抿一口:“你说的是哪一桩?”
慕容烟冷笑一声,抱着胳膊睥睨着他:“别跟我装傻,好端端的突然上演一出痴男怨女的戏码,你想怎么样?”
萧君默微微挑眉,眸中有些他自己也没察觉的复杂情绪:“没什么意思,本王只不过突然改变主意了,与其让你周旋在萧云晟和六弟之间,不如把你留在自己身边,我对你一直不是很放心。”
做出这样的决定其实是有失他以往的睿智的,之前用来挑拨萧氏两兄弟的目的还没有达到,这枚棋子本来还有更大的发挥空间。可是在得知萧云晟单独把慕容烟留在了审讯室里,长时间都没出来的时候,他竟然莫名的有些焦躁,这种感觉很陌生,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只是不痛快,非常的不痛快。
在撞开门的那一刻,他想过会出现很多种可能,但在亲眼看到慕容烟衣衫不整的被锁在墙壁上,大好的春光都被萧云晟一览无余,那种感觉越发的清晰起来,一瞬间仿佛要冲破胸膛。
她应该是他的棋子,他的玩物,只有他能折磨和羞辱她,别人不能碰!更何况是萧云晟。
于是他临时改变了想法,将计就计,他要利用这次机会让萧云晟彻底翻不了身。不过,他到底是小看了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宽容,那样的惩罚根本不痛不痒。
至于他和慕容烟的事,皇帝的反应也在他预料之中,但至少这样,皇帝日后在打算给慕容烟赐婚的时候会考虑一下他的立场,他也有理由是时候的站起来说句话。
再者,他在慕容烟这件事上表现得越反常越失态,有些人就越容易掉以轻心,最好让他们相信,他萧君默爱美人不爱江山。
“是么?”慕容烟嗤笑,毫不留情的冷嘲,“我看你是想拉拢慕容家给你做后台吧?”
他这么做能得到的利益好处,慕容烟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个。只是这么明目张胆的表露心迹,未免太招摇了,不像是他以往的作风。
当今皇帝的三个儿子每个都有不足,萧云晟就不用说了,冲动鲁莽,风流成性,不务正业。萧君默体弱多病,多年来不显山不露水,谨慎有余却霸气不足,萧天睿太年轻,心思单纯,勇气有余而谋略不足,不适合做一代帝王。
也难怪至今储位还空着,这么些年皇帝也没明确表示过到底想扶持哪个皇子,朝中多数大臣都持中立的态度。
慕容谦是只千年老狐狸,这种时刻,他是绝对不会站到萧君默那边去的。
“本王自有打算,你不必多问。”萧君默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顿了顿道,“过几天六弟要回京了,你小心应对。另外,本王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好在皇帝也没有表态。慕容烟凝眉不语,等着他下面的话。
“明天本王安排你去见一个人,谈一笔生意,对方身手非同一般,不好对付,你多留意。”萧君默放下酒杯,从袖口里摸出一块半月形的白青色玉佩,递了过去,“这是交接的信物,明天晚上子时,在醉仙楼的水月间。”
慕容烟接过玉佩,触手温润,问:“什么生意?”
“去了你就知道,别暴露了行迹。”萧君默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一个字的意思。
慕容烟眉头皱得紧紧,转念一想,自己多了解接触一些萧君默暗地里做的各种勾当,也并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可以更了解眼前这个男人。遂点头应下,翻身下了马车。
车轮不徐不缓的滚动,碾压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有风轻轻撩起车厢的帘子,里面的男子墨发翩飞,美如冠玉,深瞳望着慕容烟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主子,我们安插在锦衣卫里的那个暗卫已经暴露了,要不要撤回来?”流月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禀报。
“不,不用。”萧君默将帘子放下,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只是慕容烟发现了而已,她不会泄露出去,让他有事继续回来汇报。”
“是,主子。”流月应下,隔了一会儿又道,“主子,您最近身体不好,明天的事还是让流萤代替您去吧。”
“不行,这回本王要亲自出马。”萧君默沉声道。
“可是,主子……”
“流月,你今天话太多了。”萧君默淡淡的打断,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流月自知僭越,抿着唇角不再言语。事实上,她想说的是,萧君默对这个慕容烟似乎太上心了,这让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然而萧君默却有他的考量,慕容烟这个女人身上似乎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以他现在的身份是肯定无法接近她,取得她的信任,只能通过其他途径去探寻。
皇后去给萧云晟求情被皇帝拒之门外,宫里掀起轩然大波,虽然事情的前因后果知道内情的人都闭口不谈,但萧云晟蓄意陷害慕容烟的事还是一传十十传百,皇宫内外人人皆知。
慕容烟洗脱了罪名,官复原职,皇帝为了抚慰她赏赐了一大堆东西。慕容谦担心皇帝因为这件事君臣之间有隔阂,第二天就亲自还朝谢恩来了。
不过,至于那场比试,因为发生了人命案子,耽搁了下来,皇帝没有再提起,慕容烟和卫央二人继续各自的训练课程。
王剑的身份,慕容烟和他心照不宣,都没有多说什么,之前怎么相处现在还怎么相处。因为她知道,即便今天她把这个王剑弄走,以萧君默多疑的性格,很可能会再派第二个第三个,没那个必要。
晚上回府,慕容烟换上藏青色的一身男装,按照规定的时间,揣着那块青白色的玉佩从角门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了出去。
和近春楼不一样,醉仙楼是个地地道道的酒楼,里面卖的全是货真价实的陈年佳酿。与别的地方不同的是,这里面有包厢,隔音效果不错,许多贪杯的商贾都喜欢汤上一壶好酒,几碟小菜坐在包厢里谈生意。
萧君默说的水月间在二楼,不怎么起眼的普通号厢房。
“这位客官,原来您就是二楼那位爷要等的客人?来来来,快请快请。”店小二一听她是来找人的,立马就反应过来,手脚麻溜的把她带上了二楼。
相比较近春楼的低调奢华,这醉仙楼就显得朴实得多,店小二把她带到挂着水云间木牌的门前,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了,看来里面的人交代过。
慕容烟将怀里揣着的玉佩拿在手上看了看,迟疑片刻才缓缓推开半掩着的门。
包厢不大,一丈见方,里面摆着一张圆桌,两页屏风,一个茶几和几把椅子,清一色的红木朱漆,给人的感觉古朴淡雅。
窗户不大,半开着一扇,视野却极好,能看见玉清湖在月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隐约有不知名的羌笛之声飘渺入耳,恍然如梦。
一名白衣男子背手站在窗前,长身玉立,清风薄寒撩起对方的发丝,翩然若飞絮。
“你来了。”男子回过头来,声音温朗玉润,清泉漱石一般。半张匀美的侧脸沉浸在淡淡的月华之中,美如远山含翠,色如春晓生辉,清古冶艳。然而他的眸光却是冷的,不但一丝温度,仿佛一眼就能冷到人的心底。
这两种复杂的气质结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居然半点也不显突兀,反而让人不由自主的被他所吸引。
慕容烟微微愣了愣神,暗自谴责自己,竟在这种时刻分神。肃了肃容,正色道:“东西带来了么?”
男子不语,一只手从背后抽出,手背朝上,从修长匀称的指间垂下一块和她一模一样的玉佩。慕容烟会意,也将玉佩瘫在手心,给对方看了一眼。
对方确认了慕容烟的身份无疑,敛袍在旁边的小几边坐了下来,手法娴熟的沏茶,惜字如金道:“坐。”
慕容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坐到他的对面。
汤壶,置茶,温杯……步骤有条不紊,对方好像非常享受这沏茶的过程。薄薄的水雾袅袅漂浮起来,男子的面庞沉浸其中,显得有些不真切。“请。”精致的细瓷薄胎茶碗里盛着清透微黄的半碗茶汤,茶叶的清香随着水汽一同蒸发。男子自己也端起一杯,白皙的手指轻捏着茶碗,姿态优雅清贵。
慕容烟没有说什么,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男子微微诧异,挑眉:“你不怕我下毒?”
慕容烟从容淡定,微微一笑:“毒死了我,谁来和你做生意?”
男子点点头,语气依旧不温不淡:“夜无痕。”
夜无痕?慕容烟凝眉想了想,那他岂不是那个传说中神秘的踏月山庄庄主?看他的风姿气度,确实是一号人物,难怪能当四公子之一。只是没想到萧君默让他来见的竟然是他。
对方既然报了名字,慕容烟也没隐瞒,报了自己的本名。
“慕容烟?你和慕容谦是什么关系?”夜无痕自己又到了一杯清茶,似漫不经心的问。
“他是我父亲。”
夜无痕盯着她多看了两眼,点点头,不置可否。
“东西太多,带进来不方便,我放在城外,你跟我去取。”
慕容谦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面色不改:“我家主人只让我拿银子来醉仙楼取货,没让我上别处。你要是不方便带进来,那就算了,生意嘛,跟谁不是做。”
其实萧君默什么重要的信息都没透露,她只是本能的觉得自己不能吃亏,这么跟着别人走两眼一抹黑,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夜无痕倒也很镇静,放下茶碗道:“这个生意,除了我踏月山庄,还有谁敢做?你放心,我夜无痕从不失信于买家,东西一定会帮你安全运到指定地点。只是怕你不放心,才劳驾你去验验货。”
夜无痕这人她不是很了解,不过江湖上传闻,他这个人亦正亦邪,行事随性得很,断然不能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