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骁勇辞别乔焰雪,返回侯府,一夜辗转。想起第一次在御书房外见到她偷听被擒的场景;想起第二次在芙蓉殿中看见她疯狂刺杀黑衣人的场景;想起她端茶送水间风轻云淡的说出平定南诏暴动的场景;想起她纤秀的字迹里写着战胜楚国计策的场景……
一幕幕,似隽永的水墨画,迎面扑来,让人沉沦其下。
这谜一样的女子,让他二十年的心扉彻底敞开,悄悄将她视为知心第一人。让他甘愿将祖传合欢玉璧送与她,让他甘愿忤逆皇帝为她请命。如今,她求他助她复宠,他却知晓若她复宠,此生想要得到她再无机缘。
可是,他痴恋着她,纵然刀山火海,纵然为她殒命,也在所不惜。
翌日,御书房中,孟辰瀚满面震惊。齐骁勇的话似炸在耳旁的惊雷,让他分不清方向。那个身在浣衣局的卑微女子,竟然就是献策战胜楚国的军师。那个与人媾和,叛国叛他的蛇蝎女人,竟然是个运筹帷幄的谋士。她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南平,而是为了蜀国。
孟辰瀚震惊不已,盯着齐骁勇沉了脸色,呵斥道:“你是疯了吗?”
齐骁勇身子震动,心知皇帝多疑,忙抱拳道:“皇上御驾亲征党项,末将无策,这才将真相托出,望皇上召见高焰冰,听她一言。”
孟辰瀚不肯信,齐骁勇忙将此前书信掏出,双手呈给孟辰瀚。孟辰瀚伸手接过,瞧着上头纤秀的字迹,其中对策正是上次所用。狠狠拽住信笺,朗声道:“传高焰冰!”
乔焰雪一袭泛白绿衣,恭敬站在御书房程亮金砖上,虽穿着卑微,却难掩那娇媚之态。蜀宫第一美人,并非徒有虚名,纵然数月不见,孟辰瀚仍不得不承认,无人能及她的三分貌美。
孟辰瀚举着手中揉皱的信笺,冷声道:“说说楚国之战。”
乔焰雪抬起头,墨蓝水眸中平静淡然,轻轻道:“是。”
一切自然对答如流,这本就是她的计策,阐述出来比之前四国交战时的策略愈加周密。孟辰瀚总算信了她所言,眼中冷色愈甚,朗声道:“既处处相助蜀国,为何要将楚蜀之战报与南平?”
乔焰雪闻言眼中一酸,落下泪来,良久涩声道:“皇后与淑妃在定北宫北苑殿中所言,俱是真相。可惜奴婢无那留声的本事,皇上再难听到。”
孟辰瀚眯起狭长的双眼,冷冷道:“你且复述。”
模仿的字迹,孔明灯上的军情,被收买的侍卫,扭曲的事实与人心,皇后的不满,淑妃的报复,还有那三更时分被众人压住灌毒酒的场面,一切听在孟辰瀚的耳中,让人匪夷所思。
他所宠爱的淑妃与皇后,他的枕边人,真有那么恶毒么?
殿外有人行来,温和的嗓音一听便知,孟辰瀚不待禀报,朗声道:“贤王来的正好,快与朕说说你的看法。”
一袭白袍,玉冠金腰,站在御书房威严空阔的殿中,掩饰不住他闲云野鹤般的气质。听得乔焰雪所言,哈哈一笑,随意往软榻上落座,不屑道:“皇兄该知这世上有人专做模仿笔迹之事。”
孟辰瀚自然知道,可深宫女子想与外人勾结何其困难,不是想寻个人模仿就能成的。
贤王摆摆手,淡淡道:“臣弟不才,却知赵家因文墨兴起,府中有个门客,便是看一眼字迹亦能模仿。”
孟辰瀚一怔,冷声道:“快传!”
贤王呵呵一笑,恭敬道:“皇兄莫急,臣弟来此是为一事。”顿了顿,温声道:“中都城外有个李姓人家,前日往兵马司告状,言说城外七十里,有个陈姓男子,杀了他家小儿,却没能一命抵命,反而远走中都,投奔那男子的弟弟。李姓人家变卖家财,来告御状,臣弟便去听了听。”
孟辰瀚闻言不悦道:“你平日往兵马司不过挂职,今日说的却是正事,此事往兵马司寻大司马便是,何必来烦朕。”
贤王维微微一笑,拱手道:“此事关乎冰妃,所以不得不报。”殿中人惊讶,贤王点头道:“那陈姓男子投奔之人,正是此前被斩首的御林军侍卫陈元鹏。”
陈元鹏不是旁人,正是口口声声说与乔焰雪有奸情的御林军侍卫。当夜情景历历在目,那侍卫不待审问便自行招供,被孟辰瀚一脚踹翻,当即处死。乔焰雪也被关押定北宫,毒酒白绫险些丧命。
乔焰雪震惊转头,盯着贤王道:“王爷可有查出真相?”
贤王望一眼等待结果的孟辰瀚,躬身道:“此事还请皇兄亲自定夺。”
陈元鹏的远在七十里外的老父老母兄长等人早被贤王安置在中都城内,李姓人家也被安置,此刻就在宫门等候。因是李姓人家告御状,陈元鹏的兄长没想到真的告到了皇帝跟前,被带进殿时,已经骇得腿肚子打颤,说话结巴起来。
淑妃亦被召来,立在一旁静静听候,见着与陈元鹏长相酷似的陈元才,面色变幻无常。
天子脚下告御状,百姓想都不敢想,今日真的被带到静心殿中时,李姓老爹算是豁了出去,洋洋洒洒将陈家事情抖落出来。
原来这陈元鹏与陈元才兄弟情深,陈元才失手杀了李老爹的小儿子,被官府抓进了死牢,等待问斩。却不知因何缘故,那身在蜀宫的御林军弟弟陈元鹏竟然攀上了高枝,来了神秘的人将陈元才一家接走了。李老爹的儿子枉死,案犯不见踪影,李老爹去衙门询问,还被打了一顿。本以为此事作罢,却不想有一日李老爹见到了陈元才一家好端端的出现在镇上,他心知小儿屈死,变卖了家中财物往中都告御状。
事情本来很简单,李老爹被打发下去等待,剩下的便是陈元才。他见着皇帝六神无主,立刻爆豆子一般招认。
原来陈元才杀了人被抓,老父写了书信给中都的幼子寻求帮助。陈元鹏收到信焦急万分,可惜他刚当御林军没多久,谁也不认识,巡夜时便在御花园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