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拒绝,从对面女子口中说出,贤王一怔,低下了头。月色依旧,夜风轻轻,二人相对而坐,却迟迟不发一言。
乔焰雪见他低头,眼中一黯,未再开口。他们二人有太多的不可能,她心中比谁都清楚。一个是冷宫弃妃,一个是蜀宫潢胄,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女子,可以跟他缠绵悱恻。她是南平的奸细,是孟辰瀚宠幸后厌弃的女人,她怎能配上他的爱慕。此前的种种,险些害得他成了蜀国罪人,她怎能再将他置于不顾。
一切的一切,皆因情深缘浅,无可奈何。
望着对面难掩落魄的男子,乔焰雪抬起头轻声道:“我想要复宠。”
贤王一惊,抬起头盯着她盛满清泉的墨蓝水眸,那里面除了平和,竟再无任何。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却依旧不肯放手离去,难道她真的痴恋皇帝?难道他就真的比不上孟辰瀚么?
乔焰雪盯着他温和暗淡的面庞,轻声道:“我想要复宠,可你看我今时这般模样,如何能让皇上喜欢呢?”
贤王闻言并未接话,从腰间摸出桃花扇,轻轻打开摇了摇,淡淡道:“你放心,我会命太医为你开美容汤,只要你按时服用,再将养调理一段时间,就能恢复玉颜。”顿了顿,低声道:“我会帮你复宠。”
话已至此,乔焰雪轻轻起身,躬身道:“臣妾谢过王爷。”
贤王眼神微闪,起身道:“才人早些歇息罢,本王告辞。”言毕,不待乔焰雪回应,大步转身离去。
一袭白袍,玉冠金腰,随着满园月色消失在柴门后头。乔焰雪痴痴的望着打开的柴门,默然落下两行清泪。
恨不相逢未嫁时,此语果不差矣。
或者,来世……
贤王说到做到,次日便有太医来瞧,老太医为乔焰雪把脉后,面色凝重,躬身疑惑道:“不知娘娘身上的毒……”
和太妃有解药一事,就连贤王亦是猜测,这太医自然不知晓。乔焰雪答应为和太妃保密,是以淡淡道:“因缘际会,得高人相助。”太医震惊,却不好再发问。摇着头苦思不得,只得作罢。走到房中小桌上开了药方,吩咐青衣内监去取,又从怀中摸出一只浅绿瓷瓶,恭敬递给乔焰雪,含笑道:“此药名唤凝香丸,只要娘娘早晚服用,配合美容汤,定能恢复昔日绝代容颜。”
乔焰雪伸手接过,小小的瓷瓶中,茉莉般细小的药丸装了大半瓶,她知这药丸得来不易,起身躬身道:“多谢先生。”
太医闻言叹息道:“娘娘勿须多礼,只是老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乔焰雪温和道:“先生但说不妨。”
太医斟酌片刻,轻声道:“太妃早逝,是以王爷并不得先皇宠爱,倒是皇上对他颇多娇纵。然帝王之家,总归无情。王爷对娘娘纵然有意,老臣也望娘娘顾念他的情意,勿要……伤及王爷。”
乔焰雪听出他的关切,淡淡道:“先生多虑了,王爷与我不过是相交知己,断无男女之情。自此后,这知己之情也定会生分,先生放心便是。”
太医闻言放下心来,躬身道:“如此,老臣多谢娘娘。”
凝香丸的作用果然不假,乔焰雪接连用了半月,便觉出其中妙处。身体好似正在脱胎换骨,病重气息尽数散去。每日里,乔焰雪对镜梳妆,总能看到新鲜的自己,越来越接近当日进宫时的模样。
青衣内监照旧送来日常所用,补品衣饰样样不减,只可惜那带着淡淡香气的薛涛笺,再也没有出现过。一切,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乔焰雪每每收到东西,总会忍不住想起那一夜,想起那个踏月而来的白袍男子。而那一杯酒,也是她今生最最醇香的一杯。
一晃又过两月,蜀宫中添了新人,去了旧颜,乔焰雪不曾参加宫中任何宴会,亦无人问津。她的容貌渐渐恢复,身体也渐渐好起来,每日里便只剩下苦练歌舞。
转眼到了七夕佳节,蜀宫中热闹非凡,这女儿家的节日,宫嫔们也跟着凑热闹,冷霜居中,乔焰雪亦制作了七巧灯,折了莲花,准备与妍儿乞巧过节。
然,柴门被打开,青衣内监带来了新的消息。
御花园中,碧水湖边,凝翠殿前莺莺燕燕好不热闹。歌舞升平中,孟辰瀚龙袍威严,高高坐于上首长案后。身旁的皇后眉间含笑,与邻座的尹妃举杯对饮。
今夜是七夕宫宴,宫中女子皆被准予参加,就连教坊歌姬们亦能得一个座位。乔焰雪自然没在邀请的行列,皇后与尹妃早忘了这么一号人,因从冷霜居来的消息,皆是乔焰雪卧病在床,命不久矣。跟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女人,还有个什么计较?
皇帝孟辰瀚娇纵贤王,今夜这样的宴会,便有贤王的影子。孟允年幼,母妃早逝,他素来不会赴宴,宫中人也没打算理会他,倒也相安无事。
七夕宫宴,不拘礼数,众人就围在碧水湖边享受宁和夜景,远处芙蓉田田,碧叶盈翠,别有一番风情。宫中女子照例要现出拿手好戏博得皇帝的欢喜。孟辰瀚端坐案后,乐呵呵的瞧着园中歌姬,目中含笑。
然,坐在一侧的贤王却始终无甚神色,好似再美的佳肴美人也不能让他提起兴致。
孟辰瀚疑惑道:“你今夜怎么不高兴?可是这琵琶弹得不好?朕这就让她们换了。”
贤王抬头不言,随意将面前的酒樽端起,默然饮了一口。
孟辰瀚摆摆手,扬声道:“撤了,换些好看的上来。”
正在弹琵琶的歌姬慌忙退下,一旁立时有数人舞衣翩翩,踩着小碎步跃入了园中。
孟辰瀚见这舞姿尚可,转头举杯道:“来,陪朕喝一杯。”
贤王举杯道:“都说七夕佳节,织女仙要会董永,却不知咱们宫里的仙女们是否都上天会了董永?怎的歌舞平平,丝竹嘈杂,好没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