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骨的痛楚传遍全身,乔焰雪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终于压抑着哭出声来。
南平国的皇帝只认消息,当日留下她命来,也不过是因为她与义姐的情意。或许,更因为她愿意代替义姐和亲,看到了她可利用的价值。如今她俨然快没了利用价值,若是黑衣人再来几次不得消息,定会将她彻底抛弃不顾。届时,百虫蛊只会要了她性命。如今有这镇痛药撑着,已是快到崩溃的边缘,再多几次,只会撑不住。
弃子,多么可怕的字眼……
不行,她一定不能死。
乔焰雪挣扎着起身,湿漉漉的天气,被尹妃浇透的被褥仍旧泛着潮气,她不管不顾,挣扎着爬上竹床,强迫自己睡去。她还有太多的年华需要度过,还有太多的人生未曾经历,还有太多的风景未曾看过,怎能被这百虫蛊取了性命。
她一定会成功的,一定会!
翌日一早,乔焰雪早早起床,未等妍儿便独自出了门。接连两月被病痛折磨,她俨然又成了去岁那个将死之人。可是,这一切都不重要,她只想要重新获得孟辰瀚的宠爱,只为活命。
到了净心殿外,正赶上孟辰瀚欲早朝出门,乔焰雪扑上去磕头哀求道:“皇上,请听臣妾解释。”从前她在他跟前,便是不解释,他也会信任她,可是如今……
孟辰瀚根本不看她,依旧行走如风,乔焰雪虚弱的膝行上前,哭求道:“皇上……臣妾有话要说……”
孟辰瀚闻言猛然顿住脚步,回头冷声喝道:“你若再敢出现在朕身前一百步,朕立刻将你永世幽禁冷霜居,朕说到做到!”言毕狠狠拂袖,迈步离去。
乔焰雪一怔,王四喜眼神急转,从她身旁经过匆匆道:“才人快走吧,这辈子安安生生过日子,休要再惹怒皇上。”
乔焰雪愣在当场,淅淅沥沥的冷雨再次落下,浇灭了她心中的所有。
接连数日,乔焰雪总是出现在孟辰瀚必经之路。她虽保持着离他百步之遥的距离,孟辰瀚却总是漠然不见,有时直接命人换道行走,根本不让她有看他一眼的机会。
眼看半月之期又来,乔焰雪焦急难安,终于决定用假消息骗黑衣人的解药。将这几日的孟辰瀚的行踪细细揣摩,又将近日新晋的宫嫔一一斟酌,终于写下两月来第一张纸条。
果然,当夜黑衣人再来,乔焰雪已经痛苦的倒在了地上,抽搐中将左手的纸条递给黑衣人,黑衣人展开细看后,小心收入怀中,阴仄仄笑起来:“看来,你还有些手段。”言毕,掏出瓷瓶将火红药丸递给了乔焰雪。
乔焰雪颤抖着双手,匆忙接过,一口喂进了口中。忍不住心跳加速,瞪大了双眼。是的,两月不见解药的百虫蛊在这一刻虽被压下,可惜断了两月,并不能立刻减轻她所有的痛苦,反而愈加疯狂的难受起来。
“救我……”
黑衣人冷冷一笑,淡淡道:“你放心……过一会就好了。只要你按时传递消息,我保你无事。”足下一点,纵身跃出了冷霜居。
乔焰雪挣扎半晌,体内的百虫蛊终于停止了折腾,满头冷汗的爬起来,两月来头一回感觉到身体的轻松。长长呼出一口气,却知道今夜的解药根本是靠不住的。因为那上头的消息全是胡诌,若她再不复宠,只怕没有下一颗解药。
时光匆忙,乔焰雪恢复了精神,第一件事便是再求孟辰瀚,期望能得到他的垂青。可惜接二连三,总也得不到孟辰瀚多看一眼,甚至有几次,他竟下令命王四喜带人撵她。如此一来,很快又到半月,再次毒发时,连她自己也知道会遇到什么后果。
不出所料,黑衣人再来时,面色阴冷。无论乔焰雪如何挣扎,如何苦求,也不肯再给她解药,只是冷声道:“皇上说了,你用假消息骗南平,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从今往后,便自求多福罢。”
乔焰雪挣扎着靠着床沿,瞧着黑衣人狰狞的双眼,颤抖道:“我如今虽不得宠,却不会永远不得宠。与其让我死去,不如留着我活命,日后定能再为南平效力。总好过……总好过再选他人。”
黑衣人冷冷盯着她求生的眼睛,淡淡道:“另选人之事,勿须你操心。你不过是个棋子,失去了作用,自该被毁去。”
乔焰雪颤抖着身体,虚弱道:“我一定能复宠……别丢下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滚落,却没能换来黑衣人的怜悯。
“待你复宠,只怕早已亡命。”黑衣人冷冷开口,纵身跃出了冷霜居。
乔焰雪盯着敞开的木门,痛苦的绞着双手,狠狠捂住自己的胸口,眼泪愈发滚落。
因为黑衣人的话,乔焰雪自知命不久矣。可是若能复宠,那黑衣人毕定会再来,她不能丢弃自己的性命。
异日,听闻皇帝夜间要去未央宫,傍晚时分乔焰雪吩咐妍儿为她打扮。接连数日的碰壁,妍儿已知她复宠无望,却仍旧强作欢笑为她梳妆。衣裳依旧是内务局丢过来的旧衣,可惜再无他物妆饰。
到了戌时,估摸着皇帝已经去了未央宫,乔焰雪拖着病体往未央宫去,到了宫门口说明来意,竟被红蕊当场一脚踹倒在地。
“我说你是个什么东西?宫里头现在谁不知道你就是个不要脸的乞丐!皇上已经严令你踏入百步内,你竟然还敢往咱们未央宫来惹事!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是浣衣局、薪炭司的养的狗也比你娇贵!”红蕊虽长得矮胖,说出话却比乔焰雪这六品才人来得高。门口的奴才闻言,皆嘻嘻哈哈笑起来。
乔焰雪望着灯火辉煌的未央宫,想起昨夜黑衣人的话,青黄的面色愈发泛黄。哆哆嗦嗦站起身,竟发觉自己行走已然艰难。不得已,伸出枯瘦的手指,一路扶着花木,沿着碧水湖往冷霜居去。
所有的希望尽数破灭,解药已成奢侈。红蕊说得对,她的确已经成了大蜀国后宫中的一个乞丐,活得比薪炭司的狗都不如。她生不如死的苟延残喘,却不知,还能撑得多久,还会活多久?
淅淅沥沥的冷雨,从天而降,飘飘洒洒,无踪无影亦无心。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日子里,有一个来自陵水之滨的女子,无声的哭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