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乔娘山的呼救声
炎夏灼人。
热风在碧波荡漾的海面上吹拂着,海水被落日映成金色,波浪被余晖射成银花,光华灿烂。乔娘山的西边缀满鲜艳的彩霞,残阳从山的顶端斜射过来,山下的一切都罩在一片模糊的玫瑰色之中。一辆红色的桑塔纳轿车,沿着海边那蜿蜒的山道向东驶去。
坐在车后排的海军S基地女机要员钟唯毓,一副十分焦急的样子。右手紧紧抱着怀里的公文包,左手将左面的那块玻璃摇到了最低点,伸出半张脸,恨不能把迎面的风全吞了进去。齐肩的黑发,被风吹得忽闪忽闪的。一杠两星,分别扛在两肩。那件白色的海军军装,把那张本来就白皙的脸庞映得更白了。汽车排长关欣折双手握着方向盘,将头稍稍向后转了一下,问道:“快8点了吧?”
“还差一刻。”钟唯毓看了看手上的那块坤表说。
关排长用力按了一下喇叭,显得神气十足。
“顶多再有半小时就到了。”
“在9点钟之前赶到看来是没问题。”
“那还用说!”说罢,便哼起了陕西的家乡小调。
光线渐渐暗淡,夜幕迈着轻盈的步子悄悄走来了。桑塔纳不得不睁开白昼紧闭的一双大眼,那两道光柱犹如两个偌大的探照灯,把前面的砂石路照得通亮。左边的大海却不见一艘掌灯的舰船,除了前方的路,周围的东西已看不大清了。钟唯毓将玻璃往上摇了半截,双手紧紧抱住公文包,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心突突地跳着,几颗汗珠从额上滚了下来。也许她生性胆小,夜中行车,又执行着如此重要的任务,她毕竟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就在汽车刚到一个拐弯处时,见前方的路边有个黑影。关排长放慢了速度,钟唯毓打了个寒战,她瞪着一双大眼,望着那黑影,并用手摸了摸包里的家伙,还在。黑影越来越近,原来是一个年轻人背着一个老者。那年轻人胳膊还挎着一只篮子,那老者头上戴着一顶草帽。
“请停一下!停——一——下!”
那年轻人把老者放在了路边,双手招着,大声喊着。
“吱——!”汽车停在了路的右边,年轻人赶紧迎了上来。
“是解放军同志啊!太好了。这是我们村里的马大爷,下午我们赶海回村时他突然发病。求你们帮一把,把我们送到前面的乡医院,求求你们了!”年轻人站在车旁央求着。
钟唯毓用一双疑惑的眼光打量着那年轻人,用左手捅了关排长一下,“这……”
“老百姓病危哪有不救之理!”关排长心里这样想着。他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者,“好吧!”他刚一开门,就被年轻人用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顶住了。
“放老实一点,把钱交出来,不然就要你们的命!”年轻人恶狠狠地说。
钟唯毓见状迅速拉开了公文包,伸手摸出了小手枪,将公文包塞在了座下,腾出的左手握住了枪的上部,正欲拉枪栓让子弹上膛的一刹那,躺在地上的老家伙嗖地一下站了起来,左手伸进车窗,一把抓住了钟唯毓的上衣,用匕首逼在她的鼻子前,使劲往外拽。钟唯毓急中生智,右手紧握手枪,在无法上膛的情况下,将手枪抵在自己的右后腰部往下蹭了一下,来了一个单手上膛的动作。凭感觉,子弹已上膛,她调转枪口,欲对歹徒开枪,却不料由于往外拽的惯性作用,砰的一声,子弹在无意之中飞了出去,手枪也掉落在地上。手中已没有了枪的钟唯毓,此时没有半点的惧怕感,反倒觉得浑身是劲。在左脸部被匕首刺伤的情况下,奋力与歹徒搏斗着。
关排长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容不得他过多的考虑,凭着一身的胆量和力气,一个冲拳将年轻的歹徒打倒,飞起一脚又重重地踢在了老家伙的腰间。老家伙摔了个趔趄,匕首掉落在地,但钟唯毓在与歹徒搏斗中,一个后倒,头撞在了车的尾部。
“大哥,你闪开!”
年轻的歹徒从老家伙的身后钻了过来,趁关排长去救钟唯毓的时候,用匕首刺进了他的后背。关排长全然不顾,抱起了受伤的钟唯毓就往车里推。他一手拉着车门,一手往里推,忽然,感到胳膊一阵剧痛,怎么使劲就是不听使唤。钟唯毓又倒在了车旁。
关排长回过头来,又与年轻的歹徒打了起来。他双手紧紧抓住歹徒握匕首的手腕,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未能夺下它。相持一会儿,深感力不从心;眼看又要吃亏,他便使出了一个绝招,他用右膝盖朝歹徒的裆部猛地一顶,果然听到歹徒“哎哟、哎哟”的叫声。歹徒松开了手里的匕首,弓着腰,双手本能地捂着裆部,喊爹叫娘地往后退着。
关排长回过头顾及钟唯毓去了。
穷凶极恶的歹徒受到这致命的一击后,更加疯狂。歹徒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关排长的头部。
关排长昏了过去……
钟唯毓苏醒过来后,意识尚处在蒙眬的状态之中。但她脑海里闪出的只有一个十分清晰的念头,就是舍命也要保住绝密文件,决不能让它落入坏人之手。她忍着剧痛,艰难地向车门爬去。就在她将要爬进车门的时候,那条老恶狼在她的腰部重重地蹬了一脚,夹住了钟唯毓的脖子,往路左边的海边拖去。
“救——命——啊——!救——命——啊——!”
身负重伤,已失去抵抗能力的钟唯毓,除了呼救,别无其他选择。
“救……”
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再也喊不出来了。
她的呼救声划破了这个寂静的夜,回荡在乔娘山的山间。恶魔的罪孽激怒了山神、风神、海神。顷刻间,狂风陡起,海浪噼噼啪啪地打着。山呼海啸风怒吼,它们似乎在说:绝不会饶恕恶狼来亵渎她的仙灵伤害她的娇子!然而狂风过后,一朵含苞欲放的蓓蕾被摧残了。
二、“穿山甲”与“黑虎”
乔娘山下的树林中,发出一阵沙沙的声音。两个黑影拼命地向山上逃遁。跑在前面的矮胖的中年男子就是躺在地上装病的老者,名叫董印豪,“董记鱼行”老板,外号“穿山甲”。跟在“穿山甲”后面的那个年轻人就是老者的搭档,名叫熊源,智茂公司推销员,外号“黑虎”。他们跑到山腰后,“黑虎”请求道:“歇会儿吧,没事了。”“穿山甲”还是一个劲地跑,边跑边说:“快把东西给我。”“黑虎”把插进左面裤兜里的手停了一会儿后又抽了出来,伸手从右裤兜里摸出微型相机,喘着粗气说:“给,拿好。”
“穿山甲”接过微型相机用手捏了捏,塞进裤兜里:“快跑,到山那边去!”
最先爬到山顶的“穿山甲”突然掏出无声手枪,回头给了“黑虎”一枪:“去你娘的吧!”
“穿山甲”的举动是“黑虎”始料不及的,他“啊”的一声倒下,滚了下去。
“穿山甲”朝四周扫了一眼,钻进了西山的密林之中。
狡兔三窟。“穿山甲”没有直接回“董记鱼行”,也没有去他的老板那里,而是去了他与情人幽会的一个秘密点小白楼。整个小白楼没有一束灯光,他摸进了一个黑洞洞的小屋,关上门后就把从“黑虎”手中拿到的那东西放在了小柜上,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朝南磕了三个头,念道:“上帝保佑,我‘穿山甲’也有今天!”
三、告急虎鲸303
一辆标志牌警车停在了办公楼前。
基地保卫处女干事凤焱上尉,身着军装,手里提着一个勘查箱,走出办公楼大门,急匆匆地下着台阶。跟在凤焱后面的是保卫处处长辛汇权上校。
他们上车后,警车疾出营门,警灯却未闪,警报也未响。一左一右两个哨兵行举手礼后,不解地目送着离去的警车。
现场位于高庙市乔娘山乡以东5公里处,即高丹公路204公里第600米路碑附近。砂石路面,宽约6米。路左面80米是大海,岩石林立,也有小片的沙滩;路右面是树木茂密的乔娘山。钟唯毓被害地点在一片砂石的缝中,距桑塔纳汽车有42米。
汽车的前面站着一个20多岁的小青年。他在向公安人员陈述着他和他的另一个伙伴刚才所见到的一切。
受伤的关排长和钟唯毓,已被先头到达现场的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余晋校、侦查员狄仕功、技术员节竑等人送往医院。
勘查工作在紧张的气氛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很显然,余队长担当了勘查工作的总指挥。勘查的情况已经告诉了余队长,这是一个复杂的现场。一时还难以判断犯罪分子作案的真正意图。作为军队一方的保卫处长,辛汇权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送绝密件的车半道被劫,这意味着什么?他实在不敢往下想。心急如焚的辛处长去问余队长:
“文件怎么样?!”
“文件包是在车座位下面找到的,我已经派技术员节竑送局里进行技术鉴定去了。”余队长说。
凤焱接上话说:“依我看,犯罪分子的目标就是冲着它来的。”
狄仕功(因他是市局篮球队有名的4号中锋,大家都习惯叫他“4号”)见辛处长额上滚着豆大的汗珠,想缓和一下气氛,说:“问题不一定那么复杂,现在定论为时过早。一般地说,这更像是一起抢劫顺带强奸的案件。”
余队长用简短的四个字作了现场案情分析的小结:“回去再说。”
一轮红日从海上冉冉升起,朝阳燃烧着晨雾,一片金光。余队长望了望现场的两头,各种车辆犹如一条盘旋的巨龙。他和辛处长交换了意见后说:“勘查到此结束,立即回城!”他一挥手,大家都上了各自的车。
这次现场勘查获得了两件非常重要的物证:从汽车旁提取了一把匕首;从钟唯毓被害的地方提取了一个写有“萍”字的高级打火机。
余队长和辛处长这两位干练的老侦查,当然懂得时间的宝贵。他们想尽快从被害者口里得到有价值的东西,于是,他们直奔第二人民医院。
他们决定先询问钟唯毓。余队长、辛处长和凤焱刚走到病房前就被大夫拦住了:“对不起,现在病人仍处在昏迷之中,任何人也不能进去。”余队长两手一比画,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走,到汽车排长房间去看看!”辛处长的提议得到响应。他们一起来到了关排长的病房。
凤焱连早饭也没顾上吃,就和辛处长一起回到了办公室。她将现场勘查的材料拿了出来,摆在辛处长的办公桌上,满以为处长要和她一起研究现场勘查的情况,却万万没有想到,辛处长已经打电话把下部队的少校干事尉丰予叫了回来,要凤焱把材料交给他。这时的凤焱还蒙在鼓里。
尉干事风风火火地来到了处长办公室:“辛处长,我赶回来了,有什么任务?”
辛处长十分严肃地说:“昨晚发生了一起特大案件,”转过头去,指着桌子上的材料对凤焱说,“小凤,你把材料都交给尉干事,由他和市局的同志一起侦查。”
凤焱愣了,仿佛是一个木桩,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两眼发直:“处长……你……处长……我……”
辛处长怕凤焱误解自己,用关切的口吻说:“什么你呀我的,你的孩子还小,爱人又在基层连队,不能天天回家照顾。你就把案子交给尉干事吧!”
她极力地克制着自己,但最终还是把心头的火一古脑地发了出来:“我的孩子小是理由吗?不就因为我是一个女性吗?处长!既然这样,你何必同意调我来保卫处当干事,又何必送我去上公安大学?不如让我转业好了,回地方我照样可以当女侦查员!”
她想说的话全说出来了,至于辛处长是否接受得了那不是她的事。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嘴上意见照提,行动上还是认认真真地整理着材料,拿到尉干事的面前:“这是现场勘查的材料和询问关欣折的笔录,案情请处长亲自给你介绍。”
凤焱对侦查工作如此执着追求的精神,深深感动了尉干事。他走到处长的面前,求情道:“处长,我看……”他见辛处长的脸色不好,后面的话未敢往下说。但辛处长却懂了。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原来是余队长在用颤抖的声音告诉他,《虎鲸303》绝密件被人拍摄过。
这一消息像晴天霹雳,把辛处长击蒙了。
他撂下电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凤焱的脸上,刚才那种乌云翻滚的表情,瞬间变得阴转多云。她拿起开水瓶,给处长的杯里注入大半缸开水,轻轻放在处长的面前:“处长,不要着急。现场的情况这么好,我想一定能破案的!”
语言这东西真怪。凤焱讲的后面的那句话,一下子改变了辛处长多年的偏见。他望着面前的凤焱,感到她已不是从前的凤焱,仿佛她是一名刑侦战线上的老兵。在他的心目中,凤焱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许多,还有什么理由不让她参加本案的侦查呢?!
辛处长招呼着尉干事:“你把材料还给小凤。”
尉干事双手捧着材料,送到凤焱面前时,凤焱激动不已。顿时,她觉得双手纵有千钧力,也托不起那仅有的几十页材料。在凤焱看来,她接过来的是组织的信任,是神圣的使命。
她捧着材料,转身对处长说:“请领导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部队保卫处、市公安局、安全局紧急联席会议在公安局会议室紧张地进行着。会议由余队长主持,市公安局施昌远局长和安全局杨处长参加了会议。
辛处长在向与会者通报情况:“《虎鲸303》是一份由陆、海、空三军参加的合成军事演习计划,这份绝密件,反映了我海、边防兵力部署情况和我军现代化作战武器装备的性能,而且这次演习动用兵力很多,组织复杂,要求高,保密性强。上级要求我们尽快破案,保证军事演习如期进行。现在,《虎鲸303》已被敌人拍摄,一旦传到境外,后果将不堪设想!”他说话时情绪十分激动。
余队长谈了他对案件性质的一些看法,说:“年轻的那个歹徒刺伤了汽车排长关欣折,躺在地上装病的老家伙强奸了机要员钟唯毓,这是敌人企图用抢劫、强奸的假象,来转移我侦查的视线。既说明了敌人的狡猾,同时,也告诉了我们,这是有预谋的作案。这就为我们侦破案件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在会上发言的大都是带长的。坐在后排的凤焱怎么也憋不住,她站了起来:“我想谈几点看法。”
还未等余队长表态,施局长打了个同意的手势:“请你说吧。”
“分析现场的情况,是否可以得出这样一个推断:敌人选择拐弯处为作案地点,目标之准确,说明这次窃密与我们部队内部有着必然的联系。不然,无论如何难以解释。”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这位着军装的女侦查员。施局长对她的分析很感兴趣,接着问她:
“依你之见呢?”
“我认真地考虑过,要侦破此案,须两处投石,一处问路。”凤焱故意设下了一个疑团,耐不住性子的施局长立马问她:
“怎么讲?”
“这两处投石就是,我们军队方要围绕接触《虎鲸303》绝密件的人展开工作,寻找线索;地方一方要围绕左面部有黑记的‘黑脸人’和写有‘萍’字的高级打火机展开调查,以‘脸’找人,以物找人。一处问路,就是要紧紧围绕派车这个重要环节,弄清楚敌人是怎样知道此车是送绝密件的?”凤焱认认真真地讲着,“4号”觉得凤焱有点书生气,感到有些可笑。他看了余队长一眼后,摇了摇头。
凤焱的发言,使辛处长感到有点喜出望外。他心里在说:“两年的公安大学没白上!”
施局长对凤焱的独到见解颇为赞同。他掐灭了未抽完的香烟,用一个指挥员的口吻进行着战前动员:
“同志们,这的确不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它关系到军事机密的安全,是国防建设的大事。我们军地要密切配合,不惜一切代价尽快侦破这起案件。现在,要迅速采取措施。对车站、机场、码头和交通要道进行布控,就是一只苍蝇、一个耗子也不能让它走出我们的高庙市。部队的同志可以围绕接触《虎鲸303》绝密件的人和派车、出车的环节展开工作。下面,立即分头行动。”
大家走出会议室,各自启动车辆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