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6日是个星期六,欧阳晒与栾西沛大吵大闹了一番。原因是她叫栾西沛想办法救救儿子,找领导说说保乎乎一条命。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对她“惟命是从”的栾西沛,这次却没有遵从她的“指示”,回头还给她上了一课,这下可把她闹火了,她想不通,一气之下回乡下娘家去了。栾西沛晚上自斟自饮了几杯洞庭老酒,想借酒解愁,以此驱散心中的阴影。谁知几杯酒下肚,头也大了,脚也轻了,仿佛坐进了“波音737”。他摸到了卧室,像一堵墙“咚”地一下倒在了床上。突然,他觉得有个东西从上面掉下来正砸在他的两眼中间。他火冒三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原来是块土,这时酒也醒了,他瞪圆了眼睛往墙上望去,见原来松动的一块砖又有新的痕迹,便找来一把椅子,上去用手抠了抠,“里面有东西!”他一阵心惊,发现有个塑料小包。他立即拿了下来,打开一看他蒙了。那就是仇延渠写的字据和五张五万元的存款单,存款单上的户主全写着木亦中,还有一张方克村的裸体照片。“这个孽种!”他眼冒金花,差点昏了过去。好在今天欧阳晒不在,他很快镇定了下来,挪到了电话机旁。他拿起了电话刚拨了两个号码又扣死了。作为刑检处长的栾西沛,他当然清楚这三样东西对于认定他儿子的犯罪会起多大作用。他望着它,仿佛那是只猪八戒的耙子,挠着他的心。这三样东西一交出去,他儿子死定了。乎乎作为他的独苗、自己身上的肉,他哪能不考虑?
一只高悬利剑的大手,毅然握起了红色的电话机。
嘀铃铃……
“黄检察长吗?”
“是我。”
“我是栾西沛。”
“这么晚怎么还没休息?”
“我有重要情况向你报告,不便在电话中讲,能否现在去你那里一趟?”
“你来吧!我派个车去接你。”
“不用了,我骑车去。”
这又是一个月起庚发的夜晚。栾西沛的举动似乎感动了常年在月亮上坚持岗位的嫦娥和吴刚,他们怕西沛撞着摔着,把库存的“电”也献了出来,把大地照得是那样的亮。
他在地上走,月在天上移。那嫦娥仿佛在说:“天下的好人,祝你一路平安!”
老检察长已在会客室等候,见他汗水淋淋,十分关切地说:“你这个人啦就这么个脾气,我说派车去接你,可你……”
老检察长望着面前的部下,仿佛一夜间他又长高了许多许多。他比自己还高,不!他是一位巨人!
……
“老栾,我看这样,我打个电话给左明州,你立即送给他。”
“是!我马上送去。”
待检察长的老伴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时,他早已消失在夜幕中。
左队看了东西后,望着栾西沛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栾,你……”
左队紧紧地握着栾西沛的手,眼圈湿润了。
“老左,对不起啊!我养了这么个东西,让你们……”
栾西沛的喉咙管也发哽。
“这几样东西对于定案太重要了!”左队说。
“我仔细考虑过,这样做证据使用有些不便,建议你们还是按法律程序把它转化成公开的证据,将来定案时会少好多的麻烦。”
栾西沛所说的转化就是指搜查,可是左队又怎么好开着搜查证带栾玄草去他家搜查呢?左队摇了摇头说:“那样……我们……”
“老左,为了工作,别的就不要过多地去考虑。我现在的身份不是刑检处长,你应该把我当一个和别的被逮捕人犯的家属一样对待……”
栾西沛又带回了那些东西。后来,他们安排的那个“转化”的“戏”付诸实施了。
欧阳晒从娘家回来后,栾西沛十分关心她的身体和生活。他后悔不该和她争吵,更不该和一个有病的妻子发脾气。当欧阳晒的情绪稍稍稳定时,他告诉妻子要有思想准备,她又昏了过去……
在从看守所回来的路上,陆复浩说:“这小子够毒辣的!”
叶支安向大家介绍说:“听说呀,栾玄草看了不少侦破小说和案例,他有一套反侦查的本领。”
“兔子再狡猾,总是死在猎枪下。”王卓军说。
左队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那我们就是猎人喽?”
“我看不过分。”晏凡讲。
23.真相大白
公元1990年10月8日。
这天是寒露日。三四级的北风吹着,给人以三分寒意。它预示着冬天的来临。但是,太阳神为了把春秋永远留在人们的心间,它今天似乎比哪一天上山都早。它用光和热来温暖着善良的人们;它用曝光的办法去惩罚亵渎太阳的人。一切恶魔,怎能逃脱它的那双金睛火眼?你看!当太阳刚刚爬到东山包的时候,太阳神的六个传人已经从市内出发了。他们迎着带有寒意的北风,穿过荆棘,走进了一片甘蔗地。今天他们的这支队伍算是一个没落下,全部开了出来。左队在告诉自己的队友,“今天局里有行动,没有车,我们就徒步去看守所吧!”
“左队,你说得不对,谁说我们局里没有车,编外的11号汽车不是每人发了一辆吗?”叶支安总是爱说这样的俏皮话。他重配的一副眼镜与他的脸型不大合适,走几步就得用手往上顶几顶。姜蒙看了扑哧扑哧地直发笑。“那尾巴多好看,一撅一撅的。”叶支安比别人多出的那两只眼睛,就是用来看晏凡头上的喜鹊尾巴的,他越看越入神。王卓军提醒他,“小叶,注意看路,当心别摔着!”
“我让你再看!”晏凡闪到了他的身后。陆复浩拖着他那双特号的大头鞋,一步一个脚印地跟在他们的后面艰难地走着。
……
今天左队摆开了一个决战的架势,他把那个大得出奇的玻璃茶杯倒得满满的,放在右前方,看那样子,今天是要和栾玄草决一雌雄。
9点10分,审讯开始了。
“栾玄草,今天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在悬崖上站的时间不短了,如果再不勒马,只能掉进万丈深渊,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我的面前永远是一马平川。”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栾——玄——草!不要再演戏了。没有欣赏价值的戏,我们不感兴趣!”
“还是那句话,你们把我杀害方克村的证据拿出来!”
审讯人员的声音大,他的声音比审讯人员还大。
左队喝了一口水,压了压心头的火。右手拿着一支铅笔,从审讯台上走了下来,把双手背在后面,踱着步子。那支红色的铅笔不停地在手中转动着。他走到了栾玄草的左侧,停了下来:“也好!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从头欣赏一下出自你这位杰出‘导演’之手的‘佳作’吧!”
栾玄草把手指叉了起来,向左斜着看了左队一眼,那样子似乎在说,哼!看你们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三年前,施三尧去九山粮库卖粮,你认识了他。你结婚时找他给你弹过棉絮,他找你帮他买过化肥。你见他为人胆小怕事,但很讲义气,于是,你想杀害方克村,就选中了他充当你导演的这部超级色情巨片的主角。”
栾玄草的目光随着左队的步子开始移动着。
“5月14日晚饭后,你把方克村骗到了铁路旁的一个炮楼里,突然用绳子把她的双手反绑在钢筋上,她拼命呼喊,你就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破布和纸团塞进了她的嘴里,然后……”
“然后我就强奸了她,是吗?”
他打断了左队的话。
“不!你清楚地知道案发后公安人员会从死者的阴道里取精液化验,于是,你就开始实施杀害方克村后嫁祸于人的第一个计划。
“你到文昌阁弹花铺里找到了施三尧,以帮助搞化肥为名,又把他骗到了炮楼。当他顺着你的手电看见一个身着背心的姑娘被绑在里面时,方知上当,他撒腿就跑。你威逼他就范,他执意不从,你就掏出了三角刀,顶在他的腰间强迫他奸污了方克村。”
“然后我就杀害了她,是吗?”
“不错!施三尧离开现场后,你就用那把三角刀对准方克村的前胸捅了两刀,致她当场死亡。
“第二天清早,你又和施三尧乘坐去施凉村的公共汽车,在千岺站下车后,你就把昨晚杀害方克村的事告诉了施三尧。
“你利用施三尧害怕的心理,又进一步引诱他说,强奸妇女公安局抓到了也会枪毙,与其两个人死不如一个人去死,如果公安局抓到他,就承认说强奸方克村后,为了杀人灭口才把她杀了,并告诉了他杀害的部位和刀数。随即拿出五摞钱来,以示谢恩。他不同意,你又拿出四摞钱来,跪在他的面前苦苦哀求。施三尧出于复杂的心理状态,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答应了。你又拿出杀害方克村用的三角刀,为了不留下你的指纹,用手绢包着转了几圈交与施三尧,叫他带回家藏起来。
“施三尧回村后,在路过刘瞎子家时,把那把三角刀扔到了他家的后院。把钱都交给了他大哥,谎称说是捡来的。
“施三尧被拘留后,根据他的供述,公安人员到刘瞎子的院子里找到了那把三角刀。这就成了当时认定施三尧杀害方克村最重要的物证。这一切看来天衣无缝,但是,你这位出色的‘导演’却忽略了另外一个重要问题,你捆绑方克村用的是从九山粮库过磅房拿的一根麻绳,你没有告诉施三尧。所以他一直交代说用的是一根棕绳。”
“我与方克村既无仇,又无冤,我们之间还有过很深的交情,我怎么会杀她呢?又有谁会相信?”
“不是仇杀,更不是情杀,而是杀人灭口!”
“什么?我杀人灭口?!”
“你说对了。你利用攥在手中的仇延渠写的那张杀害他亲生女儿的字据,牢牢地控制着仇延渠,叫他当你的同伙,与方克村一起大肆进行贪污活动。你抢食太多,方克村对你极为不满,所以你就下了毒手。”
“想象非常合理!”栾玄草讽刺说。
“你原以为用五万块钱可以买到一条性命,却做梦也没有想到施三尧到了刑场会翻供。你感到末日来临,又故技重演,用了同样的手法导演出仇延渠杀害方克村的第二出戏,精心制造了仇延渠杀害方克村有重要物证——带‘忠’字的黄挎包这样一个骗局,你却不会想到,我们已经找到了方克村的哥哥,这挎包是他在‘文革’期间用过的。你从方克村手中得到它后,就用来装赃款,交给了施三尧。怎么样?栾技术员,不!木亦中,这些足够了吧!”
“讲得很精彩。不过……你们说我杀害了方克村,可到现在也没拿出一个直接证据来呀!”
左队并未生气,不紧不慢地问:“栾玄草,不要急嘛!我问你,方克村死的时候,手上戴的那块价值千元的欧米茄表,到哪儿去了?”
这句问话声音并不大,却像一发重型炮弹,击中了他的要害。他那固若金汤的防线决开了口子,有些张口结舌了。
“坏了!他们已经找到了那块表。那密封的坛子里还有方克村的日记和空姐的情书。”他心里想着,那黑夜的情景又浮现在他脑海里。
左队走到了他的跟前,说:“栾玄草,你聪明过人,难道你就没有察觉到有一双神秘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你吗?”左队的这段话,不仅使栾玄草感到意外,专案组的同志听了也为之一震。“左队,你不愧为是一个干练的侦查员!”晏凡向他投去钦佩的目光。
这时,栾玄草的脸就像一张癞蛤蟆的皮,那斑斑点点是冒出的汗。“出色!我十分佩服左大队长,不!左组长编故事的本领和逻辑推理能力,凭你的侦破才华可以称得上当代中国的福尔摩斯!”
“我们很佩服你反侦查的本领,不过,和我们打交道,你还嫩一点!”这是左队最后说的一句。
12月17日,一个庄严的法庭在市人民礼堂组成。那神圣的国徽悬挂在正中央,蓝布横幅上写着“夏河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旁听者座无虚席。8时30分,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传被告人栾玄草、施三尧到庭(仇延渠另案处理)!”
昔日风度翩翩的小分头,今天只能带着他那亮光光的脑袋出现在众人面前。尽管他也挺着胸,仰着头,却像一个老掉藤的葫芦,内心空虚得很。施三尧显得倒还镇定,因为开庭审判对于他来说毕竟不是第一次,庭审一直延续到第二天。
18日上午11时,经合议庭合议,对施三尧以强奸妇女罪按胁迫犯减轻处罚,判处他有期徒刑七个月。刑期自1990年5月16日拘留之日起计算,至1990年12月15日止。
施三尧被当场释放。
按照法院的判决算,他实际上已经多蹲了三天的班房!
审判长宣判之后,施三尧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仿佛是在梦中。当他确信这是真的时候,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噙着泪花,鞠了两个躬。
他向法庭鞠了一个躬,然后转过身来,向群众鞠了一个躬。他想鞠第三个躬,可就是瞧不见那个人。他要寻找的人,就是上次在刑场上把生的希望寄托给那个长着络腮胡的人——栾西沛。他不知道,站在另一个被告席上被判处死刑的乎乎,就是栾西沛的亲生儿子!
这是一个三九天。寒风卷着雪花漫天飞舞,那厂房,那街道,那田野,那山川,到处都是一片银白色的世界。
一辆解放牌汽车在警车的开道下,从市体育馆的广场进入了国道线上,向牛记山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