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谈村上公路,靳同村是必经之路。滕殿安和小丛押着谈清芳、谈玉芳向靳同村走来。刚到村口,就被村里的人发现。
“谈清芳还活着!”这爆炸性的新闻震惊了靳同村,靳同村沸腾了。
“谈清芳还活着!”
“靳伍绪是清芳和她妹子玉芳杀的!”
“她们姊妹俩让公安局抓走了!”
人们从四面八方拥来。
“什么?我媳妇还活着?”在地里干活的帅登阳甩掉手里的锄头,脚后跟直打着自己的屁股,拼命地往村里跑。
“清——芳——”
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听到帅登阳的喊声,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清、清芳!”
“登阳……”
谈清芳的喉咙哽住了,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假如周围没有人,她一定会抱着丈夫痛哭一场,可现在她只有不停地抹着泪。在她那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映入她眼帘的每一张脸都是亲切和蔼的,包括两名公安人员。
帅登阳一转身,扑通一声跪倒在滕殿安的面前,“警察同志,求求你们了,放了她们吧!求求你们了……”
群众由里向外,像一排伐下的参天大树,哗啦啦地全跪在了地上。
滕殿安和小丛被这场面弄得无所措手足。
“乡亲们,不要这样,请你们都起来!”滕殿安请求大家。
“大娘,请您老起来!”小丛伸手去扶一位白发苍苍的婆婆。
老婆婆抬了抬头,张着上下只有三颗牙的嘴哀求道:“好闺女,求求你了,放了清芳这媳妇吧!她可是个好人啊!”
“警察同志,清芳姐妹俩是为了我们这些姊妹才去杀伍绪这个畜牲的,你们饶了她们姐俩吧!”阿谨拖着双膝,爬到小丛面前说。
滕殿安向四周看了看,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跪下的老老少少足有上百人。他努力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朗声说道:“乡亲们,你们要相信我们的司法机关会公正处理的,请你们都起来!”
小丛再次去扶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她终于起来了,其他人也跟着慢慢站了起来。
小丛向谈清芳、谈玉芳打了个手势,便一步一步地向公路上走去……
十五
滕殿安的办公桌上,照片、案卷堆得满满的。小丛拿起一张照片看了看,问:“这个‘狗案’还蛮有点传奇色彩的,你过去见过这样的案子吗?”
“我算了算,干了快20年的侦查,各种各样的命案破了100多起,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案,也从来没有侦破过这样容易的命案。”两人正谈着,局长王启搏走了进来,关好了办公室的门,坐到了滕殿安的对面,声音压得很低:“市委楚书记指示说,这个案子无论牵涉到谁,都要坚决查到底。老滕,你把靳伍绪与陶副县长的关系详细说说。”
“那还得从1974年说起。那时候,县里组织‘农业学大寨’工作组下乡,当时是区供销社主任的陶显能担任了靳同村工作组组长,就住在靳同村。在一次水利工程的施工中,陶显能强令社员采石,造成8人死亡、3人受伤的重大恶性事故。上级派人调查事故原因时,陶显能指使靳伍绪作了伪证,把责任全部推到一个叫李巩的生产队长身上,使这个生产队长含冤自杀身亡,而陶显能不仅没有受到追究,反而成了舍己救人的英雄。”
“真卑鄙!”小丛插了一句。
“陶显能当了副县长以后,靳伍绪神气十足。从此,他在靳同村横行霸道,村长、乡长都不放在眼里,就连派出所所长他也不怕。陶显能不仅批给他贷款,而且充当他的保护伞,还把他树为‘致富标兵’、‘农民企业家’。就这样,靳伍绪和他儿子靳飞磺成了靳同村的土皇帝,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谁也不敢惹他们。”
滕殿安摸出香烟,点上,又接着说:“已有证据证明,陶显能从靳伍绪处收受了五万余元的贿赂,他儿子自费上大学的费用近两万元都是由靳伍绪提供的。”王启搏点了点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啊!难怪陶副县长多次问我‘狗案’的侦破情况,原来是这样……”
十六
东方的天边刚刚露出一点淡淡的光亮,两辆警车便开出了县公安局的大门。它们沿着公路,爬过一道道山,翻过一道道岭,向北疾驶。
警车进入了一个幽深的峡谷之中。路的前方,一阵阵云雾像半透明的乳白色轻纱从车的两边飘过。坐在车里的滕殿安无心欣赏这美丽的雾景,他靠在靠背上,闭着双目,看似养神,其实,他在筹划着行动方案。因为这次拘捕的对象非同一般。隐隐约约的,一个村落的轮廓渐渐显露出来,这就是靳同村。车在路边慢慢停了下来,滕殿安、程铎、小丛一行三人悄悄下了车,接近了靳飞磺的家。
这时,天并未全亮。
滕殿安趴在院墙边往里窥视了一下,见两条狼狗都卧在门前。看来硬冲是很难进屋的,只有智取。他招呼程铎和小丛蹲下来,商量对策。
“咱们绕到后门去。”滕殿安走在最前面,他们都弓着腰,顺着墙绕到了后门。这后门虽说是一道门,却结实得很。滕殿安正急得一筹莫展,忽然发现房子旁边有一棵椿树。
“从这儿上!”他指了指椿树,三人先后爬上去,踩在了屋顶的青瓦上。他们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在瓦上挪动着,挪到一个天井处跳了下来。
“飞飞!”
这突如其来的叫声,把他们三人吓得迅速躲到了屋角。
“飞飞!”
他们定睛细看,这才明白,原来是只八哥在叫。
“嘿嘿,天还没亮,叫、叫个嘛!”
靳飞飞从床上坐了起来,指着八哥说道,然后又躺了下去。
“难道两个保镖睡得这么死?”滕殿安觉得不大对劲,手里提着家伙,朝靳飞磺的卧室走去。程铎和小丛也很快接近了两个保镖住的房间,一左一右侧身站着。
“喵——”
滕殿安学了一声猫叫,程铎、小丛两人同时用脚踢开了门,喝道:“不准动!”结果令他们大吃一惊,不仅没有一点儿动静,而且空无一人。
“不好,他们跑了!”滕殿安几步跨到了程铎这边,“继续找!”
靳飞飞一睁眼,看到三名手里提着枪的警察,吓得“啊”地大叫一声,跑到墙旮旯蜷缩起来,双手捂着脸,一动不动。
“飞飞,不要怕!”小丛安慰他道。
“飞飞,不要怕!”八哥学了一句。
靳飞飞慢慢张开了手指,从指缝里看了看他们,便从腰间取下一把钥匙,“当”的一声扔到了小丛的面前。
程铎捡起钥匙,拿在手里看了看,顺着靳飞飞手指的方向去寻找上锁的门。
他们来到写有“仓库重地闲人免进”字样的“五步房”门前,小丛惊奇地发现门上锁着一把大铁锁。
“打开!”滕殿安说。
程铎打开了锁,门“吱”地一下打开了,地上躺着三个人。
程铎拉亮灯一看,这三人便是他们要“请”的“客”。靳飞磺躺在最里面,艾走堂和向喜通躺在外面,他们身上除了一件大裤衩外没有别的衣服。
靳飞飞拿着一个酒瓶,在小丛面前边比画边说:“嘿嘿,他们睡着了!”
原来,昨天晚上靳飞磺和他的两个保镖在家里开怀畅饮,喝得酩酊大醉。靳飞飞从艾走堂的裤腰上取下钥匙,打开了“五步房”,然后,他把靳飞磺和艾走堂、向喜通一个一个地背进了“五步房”,将门锁了起来。
当靳飞磺他们看见自己的双手已戴上手铐的时候,仿佛真的从梦中醒来一样,他们怎么也没有弄明白这“镯子”是怎样给他们戴上的。
滕殿安命令他们穿好了衣服,便押着他们朝正门走去。
靳飞磺尽管还没有完全醒过劲来,走起路来还摇晃着,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并不糊涂。他不甘心,想做最后的挣扎。他向摇头摆尾的黑狗发出口令:“‘黑皮’,上!”只见凶恶的“黑皮”猛地一下蹿了几尺高,程铎尚未来得及躲闪,左胳膊便被它咬住了。他用右手死死地掐住了它的脖颈,直到它松口。
艾走堂也学着靳飞磺的样向黄狗发出口令,“‘黄豹’,上!”那“黄豹”平时是最听艾走堂使唤的,它也来了一个饿虎扑食,朝着小丛扑了过来。眼疾手快的小丛利用了它的惯性,来了一个漂亮的鱼跃动作,迅速而巧妙地闪过了它的扑咬,“黄豹”没有扑着人,迅速地转过身,又疯狂地朝小丛扑过去。程铎迅速掏出家伙,砰的一声,“黄豹”“嗷嗷”地叫了几下便倒在地上。
枪声在村庄的上空回响着,村民们纷纷跑向靳家大院,一看三名警察押着靳飞磺三个,立即明白过来,有的帮助程铎包扎伤口,有的帮忙看守靳飞磺三人,喜气在每个人的脸上荡漾。
滕殿安站在一个高处,扯着嗓门:“乡亲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副县长陶显能已被检察机关立案侦查了!”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阵掌声。草帽厂的职工不断地向人群中扔着草帽,欢呼着,跳跃着。忽然,“当……当”的锣声从后面传来。人们回过头,只见一个20多岁的小伙拿着一个大破锣使劲地敲着。不一会儿,从南边又传来了唢呐声、鼓声,还有敲着脸盆的声音。这本来就悦耳的声音,马上又被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所淹没。
对鞭炮极为敏感的靳飞飞,一听到鞭炮声,就兴奋地在村街上边跑边喊:
“嘿嘿,过年喽……”
“嘿嘿……过年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