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哪个女人倒霉了,村长,你也不管管,还有没有王法?”帅登阳亮着嗓门说。
“我一个村长能管他?……会有人管的,我想一定会有人管的!”靳西祖用扇子在腿上拍打着。
女人的哭声,打开了帅登阳记忆的闸门,半年前的一幕又重现在眼前。
那也是一个晚上,不过是冬季。天也是这么黑,也是从靳家传出来一个女人的哭喊声。那是他妻子谈清芳的哭声。帅登阳不顾一切地往靳家冲,被艾走堂和向喜通用绳子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靳伍绪还指使他们将帅登阳吊在了挂鞭炮的那棵苦楝树上,打得死去活来。帅登阳的爹和靳伍绪理论,靳伍绪叫艾走堂和向喜通把他扔进了村里的大茅坑里。帅登阳告到县上,不仅没赢“官司”,反而被陶县长训了一顿,帅大爷回头向靳伍绪赔了不是,这才平息了这场“官司”。
在这场“官司”中,帅登阳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贤慧的媳妇再也不见了。
陶县长与靳伍绪非亲非故,他为什么如此纵容、包庇靳伍绪,这一直是帅登阳父子俩,也是靳同村的百姓想解而又未解开的谜。
乡派出所。整个办公室内已被滕殿安、程铎和老马三只“烟囱”熏得云遮雾罩。深受其害的是小丛,想抗议,可看到他们那难熬的劲儿又不忍心。
侦破工作终于见到了一线曙光,据靳西祖村长反映,谈村的一个叫文若西的姑娘曾经同靳伍绪在村头谈过话,而文若西说,是同村的谈玉芳叫她去约靳伍绪的。看来,下一步必须立即接触谈玉芳,看看她与靳伍绪有什么瓜葛。
十三
滕殿安和小丛气喘吁吁地站在田埂上,望了望天,天是那样的蓝;望了望山,山是那样的青。谈村掩映在茂密的树林中,仿佛一块碧玉镶嵌在山谷里。
谈村村长家。滕殿安的询问工作紧张地进行着,小丛正在记录。坐在滕殿安对面的姑娘叫谈玉芳,二十出头,长得明眸皓齿,楚楚动人。在回答滕殿安的问话时,她不慌不忙,十分干脆。滕殿安实在无法将这张秀美的脸庞和杀人联系在一起。但是,谈玉芳毕竟如实供述了作案的经过。
“你叫文若西把靳伍绪骗出来想干什么?”
“我要杀了他!”她毫不隐瞒。
“你怎样杀的他?”
“我指挥我家养的狗把他咬死的。”
“文若西知不知道你要杀靳伍绪?”
“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你家的那条狗现在在哪儿?”
“两天前我把它毒死了,晚上埋在了我家屋后的菜园里。”
“你为什么要杀靳伍绪?”
“因为他太坏。他头上长疮,脚下流脓,坏透了顶。我恨他!”
“你为什么恨他?”
“因为他太坏。”
“这不是理由吧!”
“反正我恨他,是我把他杀死的,与任何人无关!”
这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再明确不过地告诉了滕殿安和小丛,谈玉芳决不是惟一的凶手,必定还有同案人。
滕殿安站了起来,背着手:“谈玉芳,你这种敢做敢当的精神是可嘉的,但是,我们要告诉你,在公安人员面前不讲实话对自己是没有好处的,你明白吗?”
“我懂,你们的意思是说我还有合伙人。我刚才已经讲过,没有!上刑场我去,杀人偿命嘛!”
“谈玉芳,你还年轻,现在摆在你面前惟一的出路是如实供述全部的犯罪事实。”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刘邦的约法三章我学过,不就是上刑场吗?我没什么好说的!”她说得很自然,没有一点畏惧感。
靳伍绪的心腹——厉学培,保存着一个详细记载靳家大小事的蓝皮本。在靳伍绪的眼里,厉学培是个信得过的兄弟,因此,他把连儿子也不知晓的秘密——他与陶县长的关系如实地告诉了厉学培。在靳伍绪刚死的那几天,厉学培怕遭到靳飞磺的算计,没敢将他知晓的秘密告诉公安人员,更不敢交出蓝皮本。这几天,他见村里人都躲着公安人员,便想站出来,把这位大县长与“致富标兵”、“农民企业家”之间的猫腻儿抖出来。于是,他背着靳飞磺,避开了两条恶狗的视线,怀里揣着蓝皮本,给程铎他们送“谜底”去了……
滕殿安和小丛离开村长家后,一直在琢磨着这样一个问题:根据谈玉芳的交待和案情分析,谈清芳似乎还活着,不然,谈玉芳杀死靳伍绪的动机是难以理解的。谈玉芳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白,为这种推断提供了有力的论据。他们坚信自己的判断,决意要揭开谈清芳失踪之谜。
谈玉芳家。一张吃饭的桌子旁,端坐着一位五十开外的农妇。她就是谈玉芳惟一的亲人——娘。她低着头,脸色铁青,连小丛和滕殿安都不敢看一眼。谈玉芳则不同,她站在伙房门口,眼睛随着滕殿安和小丛的行动转移着。在外人看来,仿佛他们不是在执行搜查。
“看你们能搜出个啥名堂?!”她心里说。
这时,小丛爬进了一间堆放干草的屋,谈玉芳的心不禁怦怦直跳。她趁滕殿安不注意,从地上拾起一个小土块,朝正趴在鸡窝下蛋的母鸡砸去。那母鸡跳出了窝,“咯哒咯哒”不停地叫了起来。
“不老老实实在那儿下蛋,到处跑什么?”她对着母鸡说。
小丛并未注意鸡叫,继续往里搜寻着。忽然,她发现最里面一块空地的墙上插着一根荆条,荆条上挂着一件衣服。她感到纳闷:“她怎么把衣服挂在这里?”她朝周围扫了一眼,发现两捆草有些可疑,便用手将草搬到了一边,“洞!一个洞!老滕,快来!”滕殿安迅速爬了过去,“你看,这洞!”小丛用手指着。
“谈玉芳,你过来!”滕殿安命令道。
“你们别伤害她,我叫她出来。”谈玉芳边走边说。
“她,她是谁?”小丛问。
“我堂姐,谈清芳。清芳姐,你出来吧!”谈玉芳唤着。
“果然不出我们之所料。”滕殿安和小丛迅速掏出了手枪,对准洞口。
从洞里慢慢爬出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来,她用双手捂着眼睛,刚出洞口,谈玉芳就上前扶住她。“你们收起枪来,别伤害她,我和清芳姐跟你们上哪儿都行。”
“你把手松开!”小丛命令着爬出的人,可她就是不松开手。
谈玉芳帮她理了理蓬乱的头发,叫她松开了手,老滕两人这才看清了她的面孔。她比谈玉芳瘦小得多,脸色异常苍白、憔悴。她闭着眼睛,没有一点儿精神,仿佛是一具刚从古墓中扒出来的木乃伊。
小丛搬了一个凳子,让谈清芳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躲在洞里?”小丛问她,她仍闭着眼不语。谈玉芳接过话说:“她害怕靳伍绪,所以才躲在我家!杀死靳伍绪与我姐姐无关。”她赶紧表白着。
“孩子,你……”谈玉芳的娘走了过来,抹着眼泪。
“娘,你别难过。我偿命后还有清芳姐侍候您呢!”谈玉芳左手扶着她姐姐,右手扶着她娘。
村长办公室,谈清芳坐在一条板凳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眼前的两名公安人员,等待着讯问。
“你叫什么名字?”
“我……”她好半天才张开口,吃力地说了一个“我”字。
滕殿安倒了一杯开水,递给她。她接过杯子,用嘴吹了几下,便“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你叫什么名字?”滕殿安又问。
“我……我……叫谈……谈……清芳!”
“你为什么要躲在谈玉芳家的夹墙里?”
谈清芳鼻子一酸,泪水顺着脸颊,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两位公安人员都未制止她,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阵。小丛掏出自己的手绢递了过去,她点了点头,接过手绢,擦了擦泪,慢慢供述着杀死靳伍绪的经过:
“……那天晚上我看了孩子最后一眼,从靳同村逃了出来。开始想到了死,后来我想报仇,就跑回了娘家。我怕父亲伤心,当晚就来到了堂妹谈玉芳家。我妹听了后非常气愤,表示一定要替我报仇。”
“你就隐居在她家,是吗?”
“我当时想,既然陶县长护着他,我们就只能自己动手杀了他。但后来一想,他家有两条很凶的狗,他外出时保镖从来不离身,很难下手。这时我们才想到了美人计。因为靳伍绪对我妹早就不怀好意。”谈清芳的话还未讲完,滕殿安插话道:“他是怎样认识你妹妹谈玉芳的?”
“那是一年前的一天,我妹到靳同村给我送东西,秋慧非要我妹去她家吃晚饭。我妹那次去靳伍绪家回来后对我讲,靳伍绪不是个好东西,我就知道,靳伍绪这条色狼又在打我妹的主意。从那以后,他果然多次纠缠我妹。我想,只有我妹才能将他骗出来。
“我们害怕打不了狼反被狼咬着。我妹说,他家有狗我家也有狗,可凶呢,但很听话,何不把他骗到小北山让狗把这恶棍咬死?我说,这是个好办法,狗咬死他谁也不会怀疑是我们干的。
“主意拿定后,我妹就经常把她家的那条狗带到山上去训它。”
后面的经过滕殿安是这样推断的:谈玉芳不敢去找靳伍绪,怕进了靳家的门出不来,就叫文若西去找靳伍绪,谎称谈玉芳叫他去她家,靳伍绪误认为谈玉芳对他有意,就只身前往。谈玉芳带着她训练过的狗埋伏在途中,待靳伍绪路过此地时,谈玉芳指挥她的狗扑咬靳伍绪。
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