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歌料不到莫如风连一枪也挡不住,大感意外,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坠落悬崖,急忙纵身一跃,身子随着破城枪的去势往前猛扑,跟着飞出了悬崖,伸手一捞,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袖。
随着一阵衣帛撕裂声,牛歌只抓裂了半截衣袖,莫如风继续往下坠落,牛歌手一甩,臂上的索刀电射而出,呼的一声,缠住了莫如风的腰,一股强大的拉拽之力猛然传至,拉得牛歌跟着急速往下坠落!陡然间,牛歌深吸了一口气,挥枪猛刺,碎石飞溅,破城枪尖深深地插入了石壁里。
但莫如风的下坠之力实在是太大了,令牛歌的五指无法握住枪身,五指一松,也跟着呼呼坠落,两人就这样一上一下地在这片立如刀削的绝壁外急坠,纵然牛歌的水性天下无双,若从这数十丈高的悬崖上直摔入河面那个巨大的漩涡里,只怕也无法保全两人的性命。
悬崖外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令相距数十数外的燕无缺目瞪口呆,但他立刻反应过来,一跃而起,抓起桌上的弓箭,不假思索地一箭射出。
长箭如流星般掠过水面,一飞数十丈,直奔悬崖,贴着莫如风的头顶,在他和牛歌之间穿过,啪的一声,钉入了石壁里,牛歌一脚踏下,正好踩中长箭,长箭立刻断为两截,但两人的落势并不因此而有丝毫的停滞。
燕无缺的动作没有片刻停顿,又是一箭射出,一射数十丈,再次深深地钉入了石壁里,此时长箭破空的尖厉呼啸声才骤然响起,足见长箭的速度极快,比声音还要快上一倍。
牛歌又是刚好一脚踩在长箭上,长箭再次折断,两人下降的速度似乎顿了一下。
燕无缺不敢有丝毫怠慢,接二连三地射出长箭,短短的片刻间,一口气就射了数十箭,耗尽了所有真气,最后颓然瘫倒在身边的两个美人怀里。
牛歌连续踩断了十数支长箭后,下落之势终于完全停止,一边踏着燕无缺不停射来的长箭,一边调匀体内真气,一丈一丈地往上跃,越跃越高,踏断燕无缺最后射来的那支长箭时,一飞冲天,伸手抓住破城枪,顺势拔了出来,飘落地悬崖上,硬生生地将莫如风拉上了悬崖。
莫如风死里逃生,立刻跌坐在巨石上,面色变得无比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而下,身体一阵接着一阵地猛烈抖动,想必是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是中毒的征兆,好端端的怎么会中了如此厉害的剧毒呢?牛歌一步奔到他身后坐下,伸掌按住他的背心,内力源源不绝地传了过去。
但莫如风体内的剧毒害实在是太诡异了,牛歌的内力尚浅,竟然无法压制,反而受到对方毒性的入侵,手心竟有了种又痒又麻的感觉,似是有很多蚂蚁在啃着皮肤,渐渐地这种感觉蔓延至双臂,而且越来越痒,令人难以忍受。
这是毒性反噬的迹象,牛歌用尽全力也难以遏制,正在危急时刻,一双手贴上了他的背心,原来是燕无缺匆匆赶到了。
一轮红日从群山间冉冉升起,万道霞光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变幻出一层七彩的光影,三人就沐浴在晨光里,齐心协力,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将莫如风体内的剧毒全部逼了出去。
莫如风睁开了双眼,淡然道:“既然想杀我,为何又要舍命救我。”
牛歌讶然道:“我想杀你?不,我从不用毒。”
莫如风道:“但你却懂得解毒。”
牛歌道:“我自幼靠采山草药为生,对各种植物的特点及毒性略知一二,察觉出你体内的剧毒是从夜来香、杜鹃花、一品红、虞美人、白花曼陀罗等十数种花里提炼出来的,带着淡淡的幽香,令人迷醉,其实是致命毒药,所以才能针对排毒,但我的内力不足,若不是燕大哥相助,我也救不了你。”
莫如风想到了莫怜香身上的香味,沉默了一会,道:“这几天你不是一直跟她在一起吗?”
牛歌不解其意,问道:“哪个她?”
莫如风冷冷道:“还用我说出来么,当然就是莫怜香了。”
牛歌释然一笑,道:“哦,你说是她呀,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她了。”
他们在决斗前说过,一旦侥幸不死,就结为生死之交,莫如风相信牛歌不会说谎,但是前几天出现在莫怜香身边的人又谁呢,他与牛歌实在是长得太像了。
燕无缺插口道:“这几天他一直都住在我家隔壁,我并没见过八妹在他身边出现,如风,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的确是他误会了!”
三人一齐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娇小的女人裹在宽大的衣袍里,沿着崎岖的小道,慢慢走到望海石下,仰起头看着他们,一张娇美的脸庞在阳光里显得更加苍白。
莫如风顿时怔住,张口结舌地道:“香,香儿,你怎么……”
莫怜香娇喘吁吁,从长袖里伸出手来,嗔道:“我身子很虚,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牛儿,你还不赶紧拉我上去!”
牛歌只好伸手握住了她那冰凉的小手,把她拉了上来。
莫怜香凝视着莫如风的脸,幽幽一叹,道:“我承认,这几年我是有过男人,但不是牛儿,前天晚上的人也不是他,你的确是误会了。”
莫如风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淡然道:“我现在已经懒得追究了。”
莫怜香冷冷道:“为什么不再追究,你不是满怀仇恨吗?不但与牛儿订下生死之约,还在酒里下毒,要毒死我,结果你下的毒刚好化解了我皮肤上的毒,以毒攻毒,让我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莫如风抬起头,迎着她那冰冷的目光,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悲伤,口里却淡然说道:
“香儿,你错了,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我放进酒里的也不是毒药,而是一种能让人忘记过去的药,我只希望你能忘掉以前的所有一切,甚至连我都忘记,然后我们再重新开始。这一次,我一定好好珍惜你,不再像三年前那样轻易地离开你。”
这回轮到莫怜香怔住了,颓然坐倒,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燕无缺哈哈一笑,道:“老四,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世上哪有这样的药,如果有,请给我一点,我也想忘记过去。”
“三哥,我们为什么要忘记过去,回忆虽然痛苦,那也是我们自己的人生,三年前,我想成家,好好过日子,他却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我,让我一个人孤独地面对这个繁华的大都市,最终迷失了自己,现在我们都已不再纯真,他却想让我忘记所有的过去重新开始。”
莫怜香慢慢站了起来,长叹一声,接着道:“但是,已经不可能了!纵然记忆能封印,人生也不可能重新开始,从此以后,如风,你有你的生活,我过我的日子,我们互不相干,那些经历、那些往事,就让它们沉淀在心底,不用刻意去忘记,偶尔回味一下,那也无关痛痒。”
燕无缺笑道:“好!好一个记忆能封印,人生却不能重来,八妹,你要走了吗?”
莫怜香嫣然一笑,道:“是啊,我想出去散散心,也许去江南,也许去西藏,可能很久才会回来,三哥保重,牛儿保重,如风你也保重。”
莫如风看着她慢慢地爬下望海石,若有所思,突然开口道:“虽然已互不相干,但我还是忍不住提醒你,那人把如此诡异的剧毒涂在你身上,就是算准了我会回来找你,然后把剧毒转嫁给我,让我死在破城枪下,挑起大表叔和大公子之间的争斗,掀起一片腥风血雨,真是居心叵测,你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
莫怜香转过身挥了挥手,然后蹒跚走在崎岖的小道上,宽大的衣袍把她那娇小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不知前天的那一场炼狱般的灼伤,是否在她那光洁如缎、足以颠倒众生的肌肤上留下了永久的疤痕?
她的秀发在风里缕缕飘起,孤单的身影在阳光中变得又细又长,渐渐消失在岛上树林里,江面上的汹涌波涛声,一阵紧过一阵,铺天盖地而来,包围了这座孤独的小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