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缺的步伐很快，却突然停下来，头也不回地道：“你为什么跟着我？”
牛歌在他身后数丈外也停住脚步，道：“我并非有意跟踪你。”
燕无缺点点头，道：“不错，若你存心跟着我，只怕我未必能发现。”
“我就是有点好奇，顺便结识你。”
燕无缺慢慢转过身，见到了牛歌，不由诧异道：“原来是你，你不是住在我家隔壁吗？”
牛歌笑道：“就是我，说实在的，大哥你好像不太顾家？”
燕无缺浓眉一扬，有点不悦，但又忍住了，轻叹一声，道：“你说得不错，我确实做得不够好，不过，以后不会了。”
牛歌也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好好珍惜吧，我听得出来，她是个好女人好妻子，只可惜上天没给我这样的机会。”
燕无缺道：“多谢关心，你叫什么名字？”
“我就是牛歌。”
燕无缺顿时愕然，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双臂猛然一抖，背后的大铁弓顿时脱颖而出，飞到了手里，弓弦轻轻颤动，虽还没搭箭，但一股迫人的气势已滚滚而出。
牛歌缓缓道：“我早知道你就莫家七大高手中的老三，难道因为我是牛歌，你就要与我生死相搏？”
燕无缺沉默不语，这少年真诚坦率，与自己三言两语之间就已经惺惺相惜，难道就因为他曾夜闯大公子书房，盗走了一箱黄金，自己就要以箭尖对着他？
何况大公子的黄金堆积如山，区区一箱黄金，不过是九牛一毛，根本不值一提，更不值得以命相搏，燕无缺慢慢垂下铁弓，淡淡一笑，道：“好，我就交你这个朋友。”
牛歌道：“好，既是朋友，明天日出之时，请到千鹭岛一聚。”
燕无缺笑道：“请备好烈酒，我一定去。”
大沙河滚滚向南流去，一座小岛矗立在浩荡的河水间，岛上草繁树茂，景色秀丽，每当夕阳西下，总有数不清的白鹭在上空盘旋飞舞，因此人们将这个美丽的小岛称之为千鹭岛。
一块丈余高的巨石叠在山崖顶上，是全岛最高的地方，面向南方，石下悬崖如刀削，直立数十丈，滚滚的河水自悬崖两旁掠过，浪花四溅，在崖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暗流汹涌，声势惊人，足以吞噬一切生物，鱼虾绝迹。
站在石上向南眺望，只见烟波浩淼，滚滚的大沙河水化作了一条长长的素缎，在起伏的群山间逶迤而去，消失在苍茫的天际间。
尽管由此岛出海，还有好几百里的路程，更望不到海，但人们还是把这块高高耸立的巨石叫做望海石。
一人站在望海石上，强劲的风吹得衣服紧贴在身上，显露出削瘦挺拔的身材，他并没有眺望远方景色，而是低头看着岛上那条崎岖的羊肠小路。
牛歌提着一只小木箱，沿着小路慢慢地走上岛来，爬上望海石，来到这人身前，笑了笑，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人冷冷道：“你没来晚，是我来早了。”
牛歌放下木箱，道：“我已知道你是老四莫如风，这一箱黄金，是从你家大公子的书房里拿出来的。”
莫如风看了木箱一眼，道：“一箱黄金而已，我根本不放在眼里，它也并不是你我非要进行生死搏斗的原因。”
牛歌笑道：“我也并没有要还给你的意思，我带它来，是因为我已经用不上了，这一战后，若我死了，你就把它交给燕无缺，他需要。”
莫如风的眼里露出了笑意，道：“三哥花钱如流水，但又不好意思向大公子伸手，手头向来拮据，那我就替他多谢你了。”
牛歌道：“不必了，他也是我朋友。”
莫如风的目光里露出了赞赏之意，大声道：“好，这一战若你我都侥幸不死，我们就结为生死之交。”
牛歌从腰间取下一个特大酒葫芦，道：“我有酒。”
莫如风笑道：“上次你请我吃凉粉，现在又请我喝酒，是我欠你的情。”
牛歌拔出软木塞，仰头灌了一大口，随手抛给莫如风，道：“若有机会，日后再还。”
莫如风接过，也猛灌了一口，赞了声“好酒”，然后弯腰放下酒葫芦，等到他慢慢直起腰身时，手里已多了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牛歌解下背上的长形包裹，拉开枪套，漆黑的枪身露了出来。
莫如风不由神色一凛，道：“这就是破城枪？”
牛歌点了点头，缓缓道：“我本不想带它来，但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兵器。”
莫如风淡淡道：“为何？”
牛歌道：“它是绝世利器，在战场上所向无敌，威力无比，我担心你无法抵挡，对你也不公平。”
这句话虽然说得狂妄，但莫如风知道牛歌所言非虚，也是一片好意，江风呼啸而过，酒意阵阵上涌，他不禁豪情勃发，纵声长笑，道：“我死而无憾。”
牛歌双手一抖，枪套飘落在石上，“铮”地一声脆响，一道黑光席卷而出，望海石上顿时变得一片肃杀。
十数斤重的破城枪变得轻飘飘的，莫如风挥剑一挡，双方兵器轻轻一触，竟然没有丝毫响声。但莫如风并不想硬碰，剑身一转，顺着枪身往下削，刚到中途，牛歌的破城枪倏地跳起，锋利的枪尖闪电般刺向他的肩头。
莫如风手腕一扭，长剑一旋，击中了枪尖，仍是一触又分，枪尖倏伸倏缩，又从另一方向刺来，他挥剑又一挡，将枪尖拨开。
牛歌变招极快，挥舞着沉重的破城枪，每一击都快如闪电，变幻多端，莫如风却知道这并不是破城枪的真正威力，看来牛歌没用全力，是担心自己抵挡不住。
若不全力相逼，牛歌恐怕不会使出真正的破城枪法，莫如风深吸了一口气，剑身剧烈抖动，望海石上突然涌起无数剑影，夹杂着阵阵尖锐的利剑破空声，随风飘向江面。
此时太阳还没有升起，清晨的河面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水雾，一艘画舫缓慢地逆流而上，迎着呼呼的江风驶向望海崖。
画舫很旧了，柱子、船板上多处油漆剥落，看来已经多年未修缮，船头的甲板上面却铺着一张鲜艳的红地毯，中间放着一张长桌，桌面上摆放着弓箭，还有好几壶酒。
燕无缺身穿宽松锦袍，手执酒壶，斜躺在长桌旁边，身边还依偎着两个妩媚的女人。
他应牛歌之邀早早来到千鹭岛，也是他最后一次乘坐自己心爱的画舫，对自己过往的生活彻底做一个彻底了断，因为过了今天，这艘画舫就不属于自己的了。
河水拍击着山崖，画舫渐渐驶至望海崖下，燕无缺仰头观望，只见山巅上剑光枪影密密匝匝，两条人影在枪影剑光中闪挪腾移，兔起鹘落，令人惊心动魄。
莫如风的快剑发挥得淋漓尽致，牛歌无法招架，身形突然凝立不动，沉重的破城枪缓缓地直刺了出去，莫如风的十数剑尽数砍在枪身上，响起了一连串的脆响，却未能挡住破城枪的来势。
破城枪渐变得凝重如山，由慢及快，夹着千军万马般的气势席卷而至，这才是真正的破城枪法。莫如风连退数步，剑身轻颤，飞起数十道剑光，在刹那间同时击中枪身，响声未起，这柄精钢百炼的利剑突然碎成了无数片。
莫如风本已卯足了劲，充沛的真气在体内急速流转，突然下丹田处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刺痛，浑身充沛的真气竟然在这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破城枪继续势不可挡地迫来，他先是失剑，接着又真气涣散，心里之惊骇，难以形容，面对破城枪这排山倒海般的攻势，他只有连连后退，不料身后就是悬崖，一脚踏空，跟着一个跟斗就栽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