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逸回答完盛月颐的疑问,竟然自己兀自地仰天哭泣起来,大滴的眼泪,顺着那曾经刚毅无比坚强无比的脸上,满满地流淌下来,整个人都陷入不管不顾地崩溃状态……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盛月颐能够看得出,夏侯逸此时此刻心中的苦痛,必定是最揪心最痛彻心扉的。
而同时,这也更加能够看出夏侯逸对于夏侯诗檐的爱有多深,有多刻骨铭心……
听到夏侯逸肯定的回答,盛月颐首先作出的第一反应,是伤心,作为一个女人的伤心,一个深深地倾心爱恋着一个男子多年,并将自己的整颗心整个心思,都放在这个男人身上,最后却意外得知,这个男人另有所爱……这样残酷的事实,对于一个痴情为爱的女子,是有多难以接受的噩耗。
简直就像一场噩梦一样。
胸腔中,自己的一颗满带虔诚和爱恋的心,“哐啷”一声,在夏侯逸那句肯定回答的话音刚落之时,也一并碎落满地……夏侯逸还在崩溃地哭着,撒着酒疯,盛月颐则在这边自顾自地伤心着……
爱情是个奇怪的强大的同时又充满魔力的东西……它就像是一个九连环,一环扣着一环,一环接着一环……夏侯逸在为夏侯诗檐喝醉,为夏侯诗檐而伤心欲绝;而盛月颐,则在这里,同一个时间里,为了夏侯逸而伤心,而绝望,而心伤……那么,此时此刻的夏侯诗檐,又在何方,又在哪里,她又在为哪个自己倾心的男子而伤心感怀呢?
此时此刻,又有哪个男子,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情境之下,为了盛月颐这个女子而黯然神伤呢?
掌管姻缘的月下老人,纵然不会痛快而慷慨地成全这世间的每一对深深相爱的男子女子,却真的会在这世间所有男子女子并无注意的时候,将所有的一切缘分,都一一安排好,金玉良缘也好,乱世孽缘也罢,总之,月下老人不会落下任何一个红尘中的男男女女。
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好。
痛,痛到哽咽着哭不出来,只是有一些什么东西,梗在心口处,难受得叫也叫不出来,喊也喊不出来,吼也更是难吼出声来,哭亦没有声响,眼泪就像突然断了源头,没有一点哭意……只是伤心,痛不欲生的伤心,这种伤心,伤到麻木了,伤到盛月颐甚至都感觉自己好像脱离了人间,摇摇晃晃去到了那飘渺时空……伤心了好半天,盛月颐总算才缓过神来:
“诗檐不是你妹妹么?……不对!不可能!”
盛月颐像是在茫茫大海上无限飘荡的一个落魄无助之人突然看到了一个岛屿一艘船只一道彼岸,又像是一个奔波行走在大漠荒原里的行者,久未幸遇甘泉,突然就在茫茫大漠之中看到了一簇清亮的绿植……总之,盛月颐还是不相信,夏侯逸怎么竟然那般离谱,竟然能够爱上自己的亲妹妹!
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盛月颐急忙叫醒此时此刻已经因为醉酒和伤心过度的缘故,睡昏过去的夏侯逸,双手捧起夏侯逸的脸,温柔而急切地问道:
“逸哥哥,你清醒一点,你醒过来啊……我要问你个问题。”
夏侯逸摇晃着自己的脑袋,支支吾吾地也没回答什么。
一瞬间,“诗檐”这两个字,就如同针扎一样,扎得盛月颐耳朵生疼,心里生疼……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哪里哪里都是犹如蚂蚁啃噬一样地疼痛又折磨。
缓慢而又艰难地闭上眼睛,一颗晶莹的泪珠,终于从盛月颐的脸上滑落下来……这个心性开朗活泼,从来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敲破其内心的泼辣娇小姐,终于因为深入骨髓的爱,为了这因为深爱而受的伤,留下了眼泪……
一个女人再坚强,再乐观,面对自己深爱的人给予自己的伤,都不可能再坚强起来,乐观起来;
而与此同时,能够让一个女人流下伤心痛怀之眼泪的人,必定是她深爱的那个人。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刀山火海甘心奔赴。
无怨无悔。
无休无止。
盛月颐满含泪水,迎上了夏侯逸热切的目光,果敢而坚毅地,反驳着夏侯逸那柔情的呼唤:
“诗檐……逸哥哥,此时此刻,这般情景,我也想我就是诗檐,我就是你心里口中心心念念口口声声声声呼喊着的叫着的那个诗檐……这样,我就可以享受着你的爱,你的完完整整的一颗心,享受你的呵护,你的牵挂……可是……可是我并不是诗檐,我不是!”
盛月颐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快要窒息了,那种心痛到不能再痛下去,心痛到难以呼吸的地步……她也终于放开了自己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大声哭着,对夏侯逸郑重地否认道:
“逸哥哥,诗檐已经出嫁了,她被三皇子选中了,她已经入了宫……她会是未来的太子妃,有朝一日的皇后娘娘!……逸哥哥,夏侯逸,你醒醒!你醒醒啊!”
夏侯逸完全不理会,迷离着双眼,还在继续絮絮地念着:
“诗檐……诗檐……诗檐,你在哪儿啊……诗檐……”
盛月颐感觉自己没有再多力气了,夏侯逸的心性已定,他对夏侯诗檐的爱恋,不是任何一个旁人可以动摇的。折腾了一晚上,陪着夏侯逸和乐一晚上的酒,虽然自己滴酒未沾,可是,单是看着夏侯逸喝酒,听着夏侯逸的那些酒后真言,盛月颐也累了,身心俱疲,脸上的泪痕还未干。
夏侯逸这般闹腾,盛月颐也是再也别无他法了,夏侯逸口中一直喃喃低语着,念叨着夏侯诗檐的名字。盛月颐也不想更没有力气,再去阻止夏侯逸的胡说八道胡思乱想……任凭夏侯逸这样胡乱地叫下去,盛月颐只想将夏侯逸扶到那内房的床上,让夏侯逸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对夏侯逸喃喃自语的呼喊,盛月颐只当没有听见。
“诗檐……诗檐……原来你在这儿……你为什么躲着我……你为什么躲着我啊诗檐……”
盛月颐将夏侯逸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腰后方,另一只手臂则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点一点将夏侯逸往那内房的床上边缘扶去……哪知快扶到床边的时候,夏侯逸那醉酒的效应一发,彻底不认识人了,对着盛月颐打搅夏侯诗檐的名字。
青壮男子喝过酒的蛮劲儿,较之平时更大,手臂更有力量,一转身一把就顺势将身旁的盛月颐拉到自己的身边,双臂有力地一环绕,将盛月颐一下子抱到自己的怀中……
浓浓的酒气跨过两个拥抱着的人之间短短的距离,像一团火一样,热切地扑到盛月颐的脸上……这所有的一切的突然,接着昏眩的酒气氤氲,盛月颐有过一瞬间的眩晕,幸福的眩晕……眩晕到差一点忘记了所有……忘记了自己现在这是在哪里,忘记了自己这是在何处何境之中……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忘记了自己是盛月颐,更忘记了不是夏侯诗檐!
可是,盛月颐不是一般的感情用事的女子,她是个泼辣的精于算计的女子,她不愿意,不愿意做夏侯诗檐的替代品……她爱夏侯逸,深深地爱着,她也可以坦然承认,自己万般地嫉妒夏侯诗檐,羡慕夏侯诗檐,因为她拥有着夏侯逸全部的爱。
“我不是诗檐……我是月颐,我是盛月颐……”
盛月颐清醒过来,她挣扎着,试图挣脱夏侯逸如烧红的钳子一般火热的两只大手,挣脱那热烈的怀抱,但事实的结果是,盛月颐彻底失败了。
相反地,夏侯逸的两只强有力的大手,更加紧靠牢固地钳住盛月颐的两只手臂,被盛月颐的反驳之话语一激,反倒更加生起一股子怒气来:
“诗檐,我知道你是诗檐……你不要否认,你也不要躲我……诗檐……不要再离开我……真的不要再离开我……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更亲近的距离,更亲密的拥抱,让盛月颐顿时又感觉到突如其来的强烈幸福,同时又不觉得心底生出万分的羞愤之感——夏侯逸完完全全地当做了夏侯诗檐,而此时这么热切的充满爱意的拥抱,都是夏侯诗檐的幸福,而不是她盛月颐的!
盛月颐感受到了强大的侮辱之感,她再一次用尽全力挣扎着,想要再次挣脱夏侯逸的钳制和拥抱:“我不是诗檐,我不是夏侯诗檐!我是盛月颐!……我是盛月颐!”
可是反馈回来的,又与上次一样的失败。
盛月颐一个气急,伸手欲甩夏侯逸巴掌耳光,却被夏侯逸紧紧箍住,动弹不得,手臂也是施展不开。便索性低下头,朝着夏侯逸的肩膀,一口咬下去,狠命地咬下去……可是,这一次,夏侯逸还是没有放开盛月颐,像一尊雕塑一般,看着盛月颐咬下去,使劲儿地,狠命地,咬着自己,却一声未吭,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强有力的手臂,依旧紧紧地箍住自己的手臂,紧紧地将自己环绕,火热温暖的怀抱,将小小的盛月颐牢牢捆绑在其中……
咬够了,也不奏效,盛月颐无奈地抬起头,大声叫骂着夏侯逸:
“夏侯逸!你够了!你该醒醒了……你看看清楚!!我不是夏侯诗檐!我是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