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你们不要早说了,也不要再吵了!”
夏侯将军此时偃旗息鼓,满面愠色还未消尽,夏侯逸也陷入沉思,正神色萎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自己沉默之时,夏侯诗檐一声大喊,划破了屋子内的气氛。
夏侯诗檐心中难受,她终于承受不住这些难过和打击,还有夏侯逸突如其来的表明心迹……经受不住这所有的突然,夏侯诗檐哭泣着掩面跑出房门之外……
“檐儿!”
夏侯夫人望着夏侯诗檐就这样难过地跑出去,眉头紧皱,跟着她身后,叫喊着夏侯诗檐的名字,就想要去把她追回来。还是夏侯将军在她身后一把拉住了夏侯夫人,劝解道:
“夫人,还是莫要此刻再去叨扰她,还是给檐儿一点时间,也好叫她静下心来,好好静一静吧……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便是我们,我们现在去劝解她,只会更加重她心中的苦闷和伤心。”
“父亲,母亲,女儿决定了,遵皇命入宫。”
翌日一大清早,夏侯诗檐便梳洗打扮好,来到夏侯将军和夏侯夫人房中,跟父亲母亲请安,同时也告知父亲母亲自己的决定。
经历昨日的连番打击,各种突发事件的打击让她经历了人生中的大悲大痛,从一个简单开朗、活泼顽皮而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一下子成长为一个稳重文静、知道礼数的大姑娘,言语行为一夜之间都转变,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般的脱胎换骨,叫夏侯将军和夏侯夫人大为一惊。
“檐儿……你这……”
夏侯将军和夏侯夫人一夜未眠,派家中下人家丁们好生看管家中前后院门,同时暗中紧紧盯着看好二小姐夏侯诗檐,一旦夏侯诗檐出府外去,也好一路暗中跟随,以保其周全。而在府上,夏侯将军和夏侯夫人也是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合眼,一方面实在太过忧愁,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头,另一方面,他们夫妇二人更加担心女儿夏侯诗檐因为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一时想不开而寻短见,所以夏侯将军和夏侯夫人全然没了没有睡意,整晚都在惴惴不安,十分担心女儿。
直到早上,女儿诗檐梳洗打扮如此仔细,这么早就出现在父亲母亲堂院正厅之内,规规矩矩落落大方地向父亲母亲请安,而且还告知她已经决定了要嫁入宫中,这怎么能叫夏侯将军和夏侯夫人这做父母的疑惑和担心呢?
夏侯将军并没有因为女儿诗檐的乖巧懂事而欣慰开心,夏侯诗檐的表现,反倒叫夏侯将军心里更加地不踏实,更加地着急:
“檐儿,你虽然不是我跟你娘的亲生女儿,我们虽然没有生你,却实实在在地养了你十八年,你的脾气和秉性,我们是清楚的,以你的个性,你决然不会这么轻易妥协,怎么会这么快就甘愿入宫为妃呢?……檐儿,你告诉爹娘,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夏侯将军到底还是阅历广些,人生经验丰富一些,他此番话并无一字是无用之言,所言所语都有他自己的猜测,但是他又不能明白说出来,免得一旦是自己多虑了,女儿夏侯诗檐原本没有什么想法,叫他这一提醒,反倒生出些不该有的危险想法来。
夏侯诗檐不紧不慢,面色平静,回复父亲道:
“父亲,女儿昨日晚上想了一夜,我们郦国的毁灭,我们傅余家族的灭门之灾,以及我如今的被迫入宫,都不是父亲您的错,女儿不怪父亲,何况父亲母亲还将女儿救下并冒着生死之险来收养女儿,将女儿抚养长大成人,女儿更多的是感激,女儿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弃整个夏侯将军府的安危于不顾,任性妄为,拒嫁三皇子。
再者,皇上命令已下,别说女儿不能不管夏侯将军府上所有人的性命而只管自己自由,就算女儿苦苦挣扎,抗旨不嫁,韦皇也是照样不会放过女儿的,不是吗?与其做无用挣扎连累咱们整个府上,倒不如女儿乖乖听话,遵从皇命,入宫为妃。”
夏侯诗檐此番言语,倒是叫夏侯将军心中安稳了很多,难得女儿这么懂事一回,女儿长到十八岁,还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乖巧懂事,这么为家人和大局着想,让夏侯将军甚是欣慰,身旁的夏侯夫人听了女儿夏侯诗檐的一番话,也是连连点头,很是感动欣慰,泪水含满了整个眼圈,马上就要掉落下来。
女儿仿佛是在一夜之间成熟起来,这是一件好事,大好事。可是,女儿的这份成熟,这份迟来的成熟,又何尝不是建立在牺牲女儿一生幸福的基础之上呢?
这种成熟和成长,夏侯将军宁愿女儿不要有,他宁愿自己的女儿诗檐可以一辈子简单单纯,不需要什么懂事不懂事,只要安安稳稳简简单单,一直像以前一样,似一个小孩子般的快乐无忧,就是夏侯将军对女儿的最大期望。
可是,事情偏偏不能让人如愿。老天要她必须成熟起来,她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心无桎梏,享受着孩子般的纯真和快乐了。
“孩子,是父亲对不起你,父亲没有照顾好你,辜负了你父亲临终对我的莫大期盼……是父亲无能,不能给你最好最安宁和乐的生活……”
此时此刻,夏侯将军越发地自觉惭愧和无地自容,声音已经开始越发地哽咽起来。而身旁站定的夏侯夫人,眼泪已经绷不住,不由自主地顺着温和慈善的面庞流了下来……
夏侯诗檐见此景,面露不舍之意,安慰父母道:
“爹,娘,您二老就不要自责了,也更不要难受了,女儿只不过是进宫为妃而已啊,也不是去断头台送死,您二老不要这样难过……”
夏侯将军,夏侯夫人,还有夏侯诗檐,这一家三口,就这样,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美好的盛夏清晨里,哭成一团……
夏侯诗檐所言无一不是出自内心,发自肺腑,无论是对夏侯将军和夏侯夫人冒着生命危险而救下自己抚养自己的山海之恩,还是对于整个事件的分析揣摩,都是夏侯诗檐昨日从悲恸情绪之中清醒过来之后,一夜未眠深思熟虑的真实之感想。
可是,夏侯将军和夏侯夫人想不到的是,夏侯诗檐这一夜所思所想,除了对父亲母亲养育之恩的感激之情,对于入宫这件事情的整个思量考虑,夏侯诗檐还有一个重大的计划……
郦国的亡国破灭,傅余文公府上的举家血洗之灾……这所有的一切不幸,这所有的家仇国恨之不幸,说到底,都是那大韦之皇帝,韦国的一国之主——当今圣上的错。
所以,夏侯诗檐在百般纠结苦痛的深思熟虑之后,终于决定了——她要进宫,她要利用这个进宫的机会,伺机报仇。
而夏侯诗檐的这个暗自在心里揣摩思忖的危险计划,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不得而知……夏侯将军的猜测,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最后也是被自己的一番话语给掩饰过去。
夏侯诗檐知道,如果父亲和母亲知道她的计划和想法,一定会阻挠自己去报仇,而且,她也不希望父亲和母亲为她的冒险之举担心,父亲母亲也已经因为救下自己,收养自己,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年,她不希望父亲母亲再受那样的苦,经受那样的折磨……她希望父亲母亲的生活,能够因为她入了宫而变得安宁,平静,没有波澜和忧虑。
告别父亲母亲,从父亲母亲前堂正厅之中出来赶回自己的小别苑诗赋轩的路上,夏侯诗檐的眼睛还是红红的,正巧赶上夏侯逸此时正往父亲母亲前堂正厅去。
经历昨日的事情,夏侯逸和夏侯诗檐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尴尬起来。
夏侯逸和夏侯诗檐相对走来,面对面,脚步停住了那么一下,时间凝固住了那么一秒钟,陷入尴尬之中……
最后还是夏侯逸先开了口:
“诗檐,你好些了么?”
“好些了,多谢大哥关心。”
夏侯诗檐的回答简单而平静,没有任何感情而言,而“大哥”两个字,也是加重语音,大有着重强调之意,这细微的变化,叫夏侯逸敏感地捕捉到,也使得夏侯逸陷入了深深的难过之中……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去找父亲母亲……”
夏侯逸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支支吾吾只能说些没用的客套话,紧张地双手互相搓着,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而脸上,则是尴尬勉强的笑容。
“恩,诗檐先回房歇息了。”
夏侯诗檐简单回复,便转身往自己的小别苑诗赋轩走去了,留下夏侯逸久久地站在原地,望着那纤纤弱弱的凄美背影,久久不愿转身离去……
“什么?!诗檐决定遵皇命入宫?!……不可能!”
夏侯逸从父亲母亲那里得知妹妹诗檐竟然决定入宫,他一瞬间就感觉像有一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自己的心,那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妹妹根本就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
“难道诗檐甘愿选择进宫嫁给自己的杀父仇人的儿子,也不愿嫁给自己吗?!”
夏侯逸的心,像一枚引燃索信的火药弹,“兹兹”地冒着悲恸而愤怒的烟气,仿佛即将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