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月颐听出了其中的端倪,也同时察觉、咀嚼出春桃言语中对于夏侯诗檐的既羡慕又埋怨嫉妒的心思,赶紧抓住这个机会,继续“开发”春桃心中压抑的不满:
“诗檐寿宴怎么没有叫你们这些下人去呢?”
“我们二小姐是天生的富贵命,公主小姐命,胎投得好,生在了这夏侯大将军的府上,锦衣玉食,父母爱着,还有个兄长宠着,天天闯祸也能有人担着,走到哪里也能受到别人的关注和敬重……总之,就是命好。哪像我们这些下人?天天看人脸色,天天只干活服侍人……这种寿宴,是人家夏侯将军府上主子们一家四口的亲情之筵席,只消夫人身边最信任的婆婆还有几个丫鬟伺候就可以了,我这样的分房丫头怎么有资格去呢?”
盛月颐赶忙“锦上添花”:
“分房丫头?春桃,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自己呢?!”
此情此景还不趁热打铁趁势激起春桃的心中暗藏已久的怒气,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用,不将那春桃收入自己的“麾下”留作己用,那还更待何时呢?
平时连多看那春桃一眼都懒得看的盛月颐,也暂时忘记自己是个骄纵的千金大小姐了,走上前去,将笤帚从春桃的手中拿开,倚着那庭廊的柱子放在地上,双手拉起春桃的一双因为常常干粗活而显得粗糙的手,紧紧握住,关切地说:
“春桃,你万万不可这般妄自菲薄,人的出身是自己没有法子左右的。就算咱们出身于贫寒之家,现在要靠给人干活伺候有钱有势的人才能过活,但咱们不是也得有骨气么?就算只是一个伺候丫鬟,为什么就连去宴席上伺候的资格就没有了呢?连伺候人这样的粗活都要分个三六九等么?!别人瞧不起我们,我们不能自已瞧不起我们自己啊。”
盛月颐突然之间的盛情和关切,让春桃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要知道,照平时,以自己在夏侯诗檐身边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盛月颐并非良善没有主子架子的人,十足的骄纵千金小姐一个。看她的样子,自己有时还在想,自己幸亏是做了夏侯诗檐二小姐的丫鬟,二小姐为人爽直宽容,也从来没有主子的架子,更没有对自己大吼大叫过,若是做了那盛月颐的随身丫鬟,一天不知道要被大骂多少遍呢,这么想想,春桃也有过片刻的庆幸。
现在,这盛月颐突然间这样殷勤和善,难免不是其中有什么猫腻。不过春桃也不傻,并未直接问出心中的疑惑,只是委婉回答道:
“盛小姐的关心和鼓励,奴婢知道了,多谢盛小姐。”
盛月颐也并非呆头呆脑之人,本以为自己的一番盛情,定会遭致春桃这样一个身份低贱的丫头的不胜感激之情,早该声泪俱下,和她一同战线了,哪知这丫头的主见这么强悍,竟然这么冷静,自己不但没有逼出春桃更多的对于夏侯诗檐的控诉和忿恨嫉妒,反而让这丫头闻出了“阴谋陷阱”的些许气味儿来,对自己反倒瞬间冷淡理智起来。
春桃的回应和反应完全出乎盛月颐的意料之外,盛月颐不禁在心中暗自思忖:“这丫头果真够有主意,果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货色。可没办法,她是最有可能、也最有能力最有机会帮上我的人……我一定要拿下她!”
“春桃,我有办法,让你不再做一个苦命的丫鬟。”
“办法?什么办法?”
春桃将信将疑,紧接着追问道。
“认得生命只有一次,既然生在什么人家是由老天注定,那么,后半生的命运,就该由你自己来决定。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生?这你自己总该知道吧……听我的,按照我的安排做,你想要的,都会得到。”
“怎样做?”
春桃终于开始有些兴趣了,不再那么抗拒盛月颐了。女人想要一样东西时,意念是极其强大的,无论是盛月颐为****不择手段的争夺,还是春桃欲为钱财也好命运也好名利也好的欲望而争夺……总之,一个女人十分热切地想要一件东西时的力量之强大,莫要小觑。
“你过来。”
盛月颐示意春桃朝自己靠近,举手轻掩口耳之处,对着春桃的一只耳朵,窃窃耳语,说了好长时间的话……
“这……这……这怎么行呢?……盛小姐,我怎么能这么做呢?”
春桃听后,俨然大为惊讶,对盛月颐的建议和计策十分不解,同时也做了十二万分的质疑和否定。
“春桃,你太善良了,也太单纯了。你想没想过,你这样纯良地全心全意对待你的主子,他们又何曾真心对待过你?!……不怕伤你心,说到底,你再受用,也不过是个下人,是个丫鬟而已!一个简单的小小寿宴,你都上不了台面,你伺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在府上这么多的下人中都难以出头,这辈子你还指望着在这夏侯府上做一个小小的低等丫鬟出头么?还是你一辈子就甘心情愿这样浑浑噩噩平平庸庸过一辈子?!”
“我……我……你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久谈深论,步步tuijin,层层第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盛月颐对春桃撂下最后一句话:
“我要说的就这些了,多言无益,春桃,既然该说的我都说了,我想你该明白的也自然会明白的。如果你不想一辈子这样屈居于夏侯将军府中,如果你不想一辈子就这样屈居于夏侯诗檐的位置和身份之下,一辈子听人使唤,为别人服侍,听别人吩咐,还要看别人脸色,稍微一不小心,还要挨骂受罚,如果你不愿意一辈子只做一个丫鬟,甘愿受命运摆布和作弄,你就该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等你消息。”
既了了自己的好奇心和困惑,也抓住了春桃这颗极大极重要的棋子,盛月颐今日夏侯将军府之行,实在是大幸所至,大功而返,不甚欢欣:
“夏侯诗檐,纳兰茗香,你们就给我等着看好戏吧……我要你们统统远离我的夏侯逸,他是我盛月颐的,你们谁都别想靠近!”
晚春初夏,春夏之交的天气,日光和雨露都刚刚好,天气好得不得了,像一幅锦绣的画卷,在屋里再也呆不住。
夏侯诗檐独自一人在侍弄她亲手种下的风信之花,当时正是前晌,快至晌午时候了,阳光刚好明媚亮堂,洒脱脱一泻而下,照得夏侯诗檐的整个小院儿里都金灿灿一片。
而那白色的风信之花,就在那奢侈而明亮的一大片一大片灿若明辉的日光里,闪耀着洁白而美好的光辉。
雪白雪白的小小花朵,一大簇一大簇地,聚集在那一枝独秀的花杆上,那花杆,也好似一位亭亭玉立、翩迁起舞的清丽姑娘,穿着由那一朵朵白色小花朵围成的洁白裙衫,皎白犹如月光清夜普照。
“爹,娘,我回来了!”
“逸儿啊,你这两日上哪里去了?昨rini妹妹生辰之日,你都没在府中,你妹妹多失望,你都不知道。”
见两天不见踪影的儿子终于回来了,夏侯夫人急忙迎了出去,既有欣喜,也有责怪之意,言语之间也满是嗔怪。
夏侯逸斜着眼睛瞟了一眼正在正厅端坐着的父亲,怕父亲责骂自己,赶忙自己先行认错:
“是孩儿不好,让爹和娘担心了。”
“好啦好啦,累坏了吧?这是上哪儿去了,弄得脸上都黑了花了。快,过来坐下歇歇喝口水……”
夏侯夫人看儿子终于回来了,心疼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多加责备,扶儿子坐下之后,赶紧倒了一杯水,递给儿子:
“慢点,慢点喝……”
夏侯逸“咕嘟咕嘟”两口并作一口,一鼓作气,眨眼功夫就将那一大杯茶水灌进肚子里。
放下茶杯,夏侯逸傻呵呵地直乐:
“嘿嘿,谢谢娘。孩儿这两日是去了临近小国,孩儿今日才听闻临近小国有一种罕见白玉,能够避难驱邪,保佑平安,孩儿就想去到那临近小国,取得那白玉一枚,送予妹妹做生辰之礼,让妹妹一世平安,相安无事,幸福康乐。本来计划之中可以在昨日晌午之时就赶回来,哪知天公不作美,突降大雨,孩儿沿路做的路标记号,都被冲泡,七零八散,尽然消失,儿子也就这样迷路了……然后……然后就经历了这一夜的攀爬摸索,才以后赶回家中。”
还未等夏侯夫人说话,一旁安坐一直没有发话的夏侯将军先开口了:
“逸儿,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思,想为妹妹准备生辰之礼,这么心疼妹妹,难能可贵,为父很是欣慰……夫人,吩咐厨房,赶紧做点饭菜吃的,这么远的路,逸儿一定累了饿了。”
“诶,好,来,逸儿,娘先吩咐下人去给你备热水,你也好沐浴洗澡,你看看你这一身又是泥又是土的。”
夏侯逸刚刚走到妹妹夏侯诗檐居住的雅致别苑,想将那手中紧握的平安白玉送予妹妹作迟来的生辰贺礼,就见夏侯诗檐双手提起地上放着的小水壶,轻轻挪动着,转动着,为那盛开正浓烈、花香正浓郁的风信之花细心地灌注、浇水。
夏侯诗檐身着接近全白杂合微青蓝色的裙衫,颜色至袖口啊、裙边啊、领口啊……这些裙衫的边界之处,呈现由白渐渐近于青蓝之色的转变,色彩渐渐意欲加深,实有泼墨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