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能动我女儿!”
一看是昨天那婆子还没罢休,春桃娘亲面对这么一群身强力壮的人,强大的作为母亲那种特有的力量,让她纵然是一个弱女子却毫不示弱,紧紧将小春桃护在身后,不让那些人靠近一步,手里抄起做裁缝活计用的一把长柄剪刀,紧紧撰在手里,朝那些人比划着,厉声喝道:
“谁要敢靠近一步,我要了他的命!”
“没想到这女的这么刚烈”,那婆子嘴里咕哝了一句,完全不理会,身未转,只偏头示意了一下,身后几个壮丁便一哄而上,春桃母亲纵然有剪刀在手,也被不费吹灰之力夺下。
街上各色人等只徒有气愤,却没有一个人动手相助这可怜寡助的母女俩,在那个百姓生活民不聊生每个人都明哲保身,谁还有胆量多管他人闲事呢?
春桃娘亲独身一人奋力挣扎保护女儿,撕扯之时,一个趔趄,被推倒撞到身后石墙厉角之上,顿时昏迷过去,鲜血直接往外喷涌流出。
“不好,出人命啦!”
那伙人一看事情闹大了出人命了,一哄而散,也顾不得抢小春桃作冲喜小媳妇儿了,一哄而散,落荒而逃。一瞬间只留小小春桃一个人,扶着鲜血直流昏死在地上的娘亲,哇哇大哭:
“娘,娘!你醒醒啊,你不要死啊!……娘!……娘!……”
彼时正是晚春,春日里四处花开,街市内里院中的梨花飘落,缤纷落英本是美丽不可方物的天使般的绝美,那时映着春桃娘亲头顶渗出的鲜血,却不是美丽不可方物,而是凄惨。
“哥哥,你看,一群人围在那边,怎么有哭声呢?肯定又有人欺负人了!我去看看!”
夏侯诗檐那时才六岁,还没开始跟着师傅习武,却生就一副侠女的侠骨热肠,见不得别人被欺负,松开被哥哥紧紧拉着的手,一撒欢就跑将出去。夏侯逸张夏侯诗檐七年有余,时年十岁又三,已然一个初谙世事的小小少年,自然沉稳些。
耐不得妹妹早就跑去,夏侯逸只得回头召集母亲安排的几个保护兄妹俩出行安全的家中兵士壮丁,一起上前,紧紧跟着妹妹。
听了一小会儿街上乡亲们的议论,小小年纪的夏侯诗檐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难得年仅六岁的夏侯诗檐竟然突然从人群中走向五岁的小春桃,掏出自己衣襟上别着的粉白色干净帕子,轻轻为小春桃拭去满面泪痕,转身跑过来人群边上,跟大家大声喊道:
“这小妹妹我要带回家!”
夏侯逸一听简直懵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间,夏侯诗檐已经转身将小春桃的手牵起,跟她讲道:
“你娘亲我让我父亲找家里家丁帮你安葬,你就放心吧,你跟我回家吧。从此以后跟着我吧,我们一起玩儿。嘿嘿~”
夏侯诗檐说着,就命哥哥身后的几个家丁将春桃母亲合力抬起,行安葬之事。
夏侯逸虽明知父亲母亲不会轻易答应此事,对此事不置可否,却也拗不过妹妹,只得由着她的性子来,先回府上再说。
跟在夏侯诗檐身后走向夏侯将军府的小春桃,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那些雪白的梨花,就在小小春桃的眼中,脑中,梦中,紧紧镌刻,无数次地在梦中哭着醒来,眼前都是那雪里一点红的凄惨和绝望。
就这样,小春桃自五岁起,就跟随夏侯诗檐,虽名义上是做夏侯诗檐的贴身丫鬟,实际上只是行主仆之礼而已,夏侯诗檐生性善良明朗,从没将春桃当作自己的仆人丫鬟,无私对待,胜过亲姐妹。因为夏侯诗檐长春桃一岁,所以常调皮嬉笑,自居姐姐。
夏侯诗檐和春桃这主仆二人,姐妹情深,相扶相持,多年年少岁月共同度过,情深意笃。谁人也不会想到,十多年后,多年姐妹情分卷入一场名利相争、爱恨情仇的纠缠暗流中,再也不得复返……
“老爷!……夫人……大少爷,大少爷……小……小……二小姐……”
当时正值春暖花盛,夏侯将军府邸正门大院中一片繁花似锦,蜂飞蝶舞,甚似游园仙境,十分安详和睦,秀雅明净。而这一切的安静祥和,都被这一刻的惊叫呼喊报信求救声给打破了。
好比锋利的刃,狠狠划过纯铜镜面,锐利地将那春天的美好宁静迅势撕裂,又如同一记脆生生的响锣之声,刹那间划破长空,碎如裂帛。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首先奔出院外的,正是夏侯将军府的大少爷夏侯逸。
彼时刚为韦皇圣上荣情赐封为辅国少将军的夏侯逸,虽官爵封位只低父亲骠骑大将军一等之差,却也年少有为,刚年过弱冠之岁没有几年,仅仅廿五之年,便已然二品辅国少将军,成就斐然自不必说,满朝文武百官无不羡慕夏侯老将军老骥伏枥,自己尚可趁力有所及还能为国为民效力,已经鞠躬尽瘁国之忠臣,如今又培养出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少将军儿子,将相祖裔,虎父无犬子,真可谓一门双杰啊。
听闻正门庭院中有人惊呼,以一个少将军必备的军事素养和警觉性,夏侯逸只作细细分辨便知是小妹夏侯诗檐的随身丫鬟春桃的声音,心中一时着急,一个似箭大跨步,英俊神勇,身后行军斗篷披风用力向后一挥,带出一阵飓风,冲出厅堂门外,直奔院中央已经跑也跑不动走也走不动、累得上气接不上下气的春桃面前。
“又是你这丫头……一想即知晓定是诗檐又在外面惹了是非,闯了祸患,差春桃你这丫头回来报信求救了。快说,出什么事了?!”
夏侯诗檐,夏侯将军府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又无人不疼无人不宠的二小姐夏侯诗檐,无数次地偷跑出去玩,闹过的乱子惹过的麻烦也不少,每一次都是春桃跑回来先报信,向家中府上求救,屡试不爽。甚至有一次,夏侯诗檐调皮地竟然还玩开了整蛊闹剧,假装在外面惹了麻烦,被人家扣押,回不了家,正挨饿受冻……
总之春桃气喘吁吁跑回府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形容得那个惨,描述得那叫一个可怜,夏侯将军府全府上下都轰动了,夏侯将军急忙带上夏侯逸,父子双将,急急赶去营救夏侯将军府这不争气的宝贝疙瘩二小姐,后来得知是被这二小姐给戏耍了,夏侯将军气得鼻子都要冒烟了,却怎么也拿这个野性顽劣的小女儿一点办法也没有,简直就像白豆腐掉进了炭火灰里,打也不得,吹也不得。
所以呢,夏侯逸此时看见春桃又是这般“悲惨呼救”之景,便思量,不定又是诗檐这丫头闲大了,实在无聊了,就又想出什么鬼主意搞的什么鬼名堂戏耍自己和父亲玩闹呢,便也没有太过认真。
“这次可是真的啊,大少爷,没有骗你。还有……还有……还有这次,真的不怨二小姐,二小姐是为了一个被街头恶霸欺负的姑娘出头才惹了事。”
春桃刚刚经过一阵疾步快跑,气都喘不匀,只半哈着腰,大口喘气:
“二小姐……二小姐……二小姐她在街上被别人追,好些人追着小姐要教训她!大少爷您赶快去看看吧!晚了二小姐可就危险了!”
一看春桃如此认真、万分焦急的神情,夏侯逸马上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看来妹妹确实真的是陷入危险之中,并非跟他玩闹戏耍。
“快!给我带路!”
一想到妹妹此刻不定在遭遇何种险境,夏侯逸脑中浮现出无数种惊险场面,不由地心头一紧,急忙叫春桃带路,连通知恰时正在兵场教练兵士习武射箭的夏侯将军都来不及,就瞬时立登上马,直奔妹妹出事之地。
夏侯逸与春桃二人在夏侯诗檐跟那街头恶霸争吵不相上下的布行门前四处环顾,也不见夏侯诗檐半点踪影,附近街市门店,甚至是街边茶馆酒楼之中,都被夏侯逸和春桃以及临时率来的十几个夏侯逸手下的兵士寻了个遍,就是不见夏侯诗檐的影踪。
二人万分着急,春桃一个劲儿地重复着:“二小姐不会有什么事吧?……不会有什么事吧?……二小姐要是出什么事可怎么办?……糟了!二小姐不会被那群街头恶霸给绑走了吧?!……二小姐……”
“别说了!”
所有夏侯将军府之中的人都知道,夏侯逸就这么一个妹妹,没有其他兄弟姐妹,自小便十分地疼爱这个妹妹,况这夏侯逸本就年长夏侯诗檐整整七岁有余,更是对这个妹妹宠溺有加。
如果说夏侯诗檐是夏侯将军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跌了的一刻掌上明珠,那么,这个妹妹对于夏侯逸来说,便是心头一颗朱砂痣,深印紧刻,一刻也不得离眼。甚至是自己带兵出征,也曾没时间挤时间偷偷回府看过妹妹,生怕自己不在家妹妹又惹什么乱子,或者出去上街去玩被谁谁欺负了,受委屈了,吃亏了。
总之就是,夏侯逸不准自己当作无价珍宝一样的小妹有任何的闪失,受到任何的伤害。
此时此刻,眼见遍寻夏侯诗檐不得,夏侯逸平素甚是随父亲夏侯将军一样的平顺近人、温厚宽和的脾性,也霎时尽然消失,转而变身一个沙场上满眼血红一心杀敌护国的大将军之风,一身戾气,令人不必交战,一眼看去便不寒而栗,心生胆颤。